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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爪微微顿住,一会儿后才张开。

  小鲤鱼欣喜的游到龙掌上,龙爪这才收拢,拢握着小鲤鱼,后退消失在黑漆漆的洞里,清水跟着退去,小鱼小虾小蟹也顺流而去。

  破了个大洞的浴缸,干涸之后,渐渐露出一颗一颗晶亮的盐。

  浴缸之外,则是到处洒遍黑墨,还有趴卧着死去,肚腹中空空如也,再也不能诈骗人与非人的黑莹几日之后,有个卖油菜花蜜的女人,做了一个梦,有个头戴金丝冠,身披黑衣绲红边的女子入梦,自称是蝴蝶,说黑莹的恶行,姑娘已经知道了,派黑龙去处置,到某间屋子里找寻,就会看到黑莹的尸体。

  因为她的爹爹,就是被黑莹所骗,失去了墓地,所以对这件事情很上心,半点都不敢拖延。

  醒来之后,她跟丈夫说了,要去那间屋子里瞧瞧,丈夫是个正直的鬼,也也很赞成,找了几个大胆的人,按照蝴蝶说的线索,一同去那间屋子找,真的发现死去的尸体。

  许多人与非人听到消息都跑来,确认死者就是到处行骗的黑莹。

  知道是姑娘下令惩治,都觉得很感激,却也很心疼,纷纷怪自己竟让姑娘劳心,实在很是不应该。

  有个走过马队的男人,看见被丢弃的墨囊,说曾经听过雷大马锅头提起,乌鲗又称乌贼,是海里的生物。

  因为墨胆漆黑,要是用来书写,刚开始跟一般墨没两样,但是过了几个月就会消失,有人常用这种手法,来使诈骗的贼行,所以才称乌贼。

  人与非人们都恍然大悟,想到之前跟黑莹签的合约,就是用了乌贼墨所写,字迹消失后,才又被黑莹自行填上,所以才失去房子与土地。

  他们连忙去找新来的住客,但是对方手上有合约,还是用真的墨写的,要对方搬出或让出,就算再去叨扰姑娘,但到底合约是真的,仲裁也是赢不了,只能摸摸鼻子认了。最后,只能彼此挤一挤,无奈的共处。

  因此,砚城内外多了许多新搬来的住客。

  有外来的人。

  有外来的鬼。

  有外来的妖。

  有外来的精怪。

  还有,外来的魔。

  第三章 鹦鹉(1)

  砚城西方有户人家姓蔡,历代造纸为业。

  褚树最适合做纸,蔡家的祖屋旁就是葱葱郁郁的褚树林,一派浓荫。

  高大的褚树,树皮是暗灰色,小枝被着密密的灰色粗绒毛,暗绿色叶子是卵型,雌雄异株,易生又易长,纵然野火烧山后,仍会发芽寻旧根。

  因为取用清澈的雪山之水,再加上蔡家对原料、制作,各个环节处处上心,半点都不马虎,所以制出来的纸远近驰名,就连木府历代的主人,所用的纸也指定是蔡家制作的。

  木府的主人,就是砚城的主人。

  木府的主人都很年轻,若是男的就称呼为公子,若是女的就称呼为姑娘,至于真正姓名则没有人、没有鬼、没有妖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敢或不能说出口。

  现任的木府主人,是个清丽如十六岁般的少女,是第一个诞生在外地的责任者,但是,城中不论人或非人对她都敬重万分,也爱慕难言。

  姑娘除了向蔡家订购书画用的宣纸,还给了蔡家一种漆黑的石粉,吩咐在抄纸时放入,不可乙太早,也不可乙太迟,按照吩咐制作出来的纸,晒干之后是灰色的。

  灰纸送到姑娘面前后,她用雪嫩的双手取来银剪刀,轻巧的剪了几刀,洒落地面时,就变成一批冷眉冷眼的灰衣人,再要剪得精致一些,就分得出男女,有的是健壮的守卫,有的是伶俐的丫鬟。

  奇怪的是,有好事的人软硬兼施,讨要几张灰纸去剪,但是不论剪得再精致绝伦,却仍旧是纸,无法化为人形。

  蔡家怕得罪姑娘,从此不论旁人用什么手段,都不愿交出一张灰纸,对于制作灰纸的过程更是绝口不提。

  从此,蔡家的生意比往日更兴隆,制作出来的纸一季比一季好,不但在砚城里有好价格,运出砚城后,价格更是水涨船高,许多书画名家,都以拥有蔡家宣纸自豪,舍不得拿来使用,小心翼翼的收藏。

  为了精益求精,蔡家舍去祖宅后的旧纸坊,在城中的石榴井旁租下一间旧屋,前后打通后当新的造纸坊,依靠涌流不断的好水,继续制造纸张。

  商家们羡慕蔡家的收益,青春少女们在意的却是蔡家的长子蔡宣。

  舍下家财万贯不提,蔡宣面貌清秀、身板挺拔,一双眼深邃乌黑,像是宣纸上的两点浓墨,好看得让人赞叹。

  以往,少女们就时常结伴,穿着最好看的衣衫,抹上淡淡的胭脂,故意绕到蔡家祖屋后的纸坊外头,偷看蔡宣抄纸的模样。

  这会儿,纸坊搬到四方街附近,探看更容易了。

  连少妇跟老妇,也故意去石榴井去挑水、洗菜,井边挤满不同年纪的女人,其他水流更畅旺、更大更有名气的井边,例如溢灿井、署古井、半月井、甘泽泉等等,反而都空无一人。

  只见纸坊里的蔡宣,抄纸时袒露结实的上身,用竹帘抄出分布均匀、厚薄适中的纸膜,一张又一张的迭好,强健的手臂轻摇竹帘,再用指尖挑薄薄的纸膜,温柔的神态让少女们跟妇人们都春心荡漾,觉得再美的衣衫,都不如他手中素白的纸。

  要是能让他温柔的看着、触碰着,怕是连神魂都要融化。

  问亲的媒人,几乎把蔡家的门槛踩平。不论人或非人,是男或是女,都有深深爱慕蔡宣的,想要与他结为夫妻。

  蔡家父母烦不胜烦,想着儿子也该成家,于是替他讨了一门亲事,选的是陈家书铺的女儿小婉,很快的下订迎娶,媒人才不再上门。

  小婉是个文静温婉的少女,从小知书达礼,深受父母宠爱。

  她也曾在朋友的煽动下,路过新纸坊偷看蔡宣抄纸。他那专注的模样,让她心儿怦怦跳,回家后作梦,梦见自己成了一张纸,而他的指尖在她素白的身子上流连触碰,她颤抖的醒来,衣裳都被汗水沾湿,才知道只是一场梦。

  这个梦太羞人,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当蔡家上门提亲时,消息不仅轰动全城,就连小婉也又惊又喜。爱慕蔡宣的人与非人多得不胜枚举,他却选了她作为妻子,她欢喜得几天几夜都睡不着。

  成亲那日她穿着红嫁衣,姊妹们都来祝贺,说她真是好福分,能嫁给全城少女的梦中情人。

  婚礼办得热热闹闹,不仅宾客云集,连木府都送来贺礼,是一对光灿灿的银簪,一只簪头是纸页,一只簪头是书卷。

  此等殊荣让蔡家颜面有光,小婉隔着红纱盖头,偷偷觑了丈夫一眼,瞧见他开心的笑着,模样更俊美,让她看得痴迷。

  只是,成亲之后,她再也看不见丈夫的笑容。

  蔡家做纸慎重,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绕着做纸打转。家人们的谈话,都跟造纸有关。

  这季剥下来的褚树皮的品质如何、何时该把树皮煮成纸浆。他们更在意天气,因为天气不好,费心费力抄好的纸晒不干,一整季的辛苦就付诸流水。

  不论小婉绞尽脑汁,变化三餐菜色,家人都没有注意到。

  她替公公熬了蔘汤,汤色清澄,香气逼人,公公却像是喝水似的,咕噜咕噜几口就喝完。

  她替婆婆煮了鸡汤,细心撇去浮油,婆婆却嫌太烫,骂她不够伶俐,不晓得该把鸡汤吹凉些。

  她替小叔熬了凉茶,用的都是上好草药,小叔只喝了一口,喊着太苦太苦,就不肯再喝第二口。

  她替小姑煮了冰糖白木耳莲子汤,喝了最能养颜美容,小姑却嫌弃太甜腻,连一口都不肯喝,还质问她是不是自恃美貌,煮这道养颜甜汤,是暗示小姑容貌不如她。

  种种委屈,她都咽下不说,期盼丈夫能为她说话,但是丈夫忙着跟公公讨论,明日要抄送去木府的灰纸,从今晚就要焚香祈祷,期望天公作美,连续几日都能是晴朗天气,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饭后,小婉默默收拾,忙到众人都沐浴过后,才疲累的进房。

  丈夫已经沐浴更衣,背对着她躺在竹席上歇息。她坐在床边,看着丈夫的背影,即使是背影,也是那么好看,但她已无心欣赏。

  “相公,”她小声的叫唤,满心疑惑的问:“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丈夫没有转过身来,许久才说了一句。

  “没有。”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会不得家人喜爱?”就连丈夫对她的态度也很冷淡,从来都是她开口,他才回话。

  她不知道别家夫妻,在房里是如何应对,人说夫妻该要相敬如宾,他对待她却从来没有好脸色,更别说是甜言蜜语。

  明明是娶来的妻,在家里却像个碍眼的摆设。

  背对她的丈夫,不耐的挥挥手。

  “娶你的时候,不就办得风风光光了吗?你还要什么?”说着,也不等她回答,他靠在竹枕上闭眼,已经准备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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