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个——你这个恶婆娘!竟然害死屋主,真是没血没泪,冷血到极点!”房客抱住屋主的尸首,边哭边骂,对黑莹无可奈何。
她把人活活气死,竟然很得意,收起纸张放回袖子里,衣衫颜色流动,两幅优雅的飘啊飘,头也不回的离去。
等到人们被房客哭声吸引,群聚过来询问,从房客口中得知黑莹的恶行时,地上的水已经被晒干,只留下晶晶亮亮的细小颗粒,竟是盐粒,而且还是海盐。人们知晓后,赶忙奔相走告,相互提醒该要小心。
但是,这时已经太晚了。
委托黑莹仲介房屋与土地的人与非人太多,都被同样的手法,拿走原本属于自己的土地,连栖身的地方都被夺走。
已经租了,或是买了的人与非人,也收到黑莹警告,限时第二天就要卷铺盖搬走,翻出的合约,都跟当初签的不同。
原本受害者们商议,不搬就是不搬,硬要留下来。
但是,到了第三天,不论屋前、地前或是坟前,都来了外地的人与非人,拿着跟黑莹签好的约,硬把原来的人与非人赶走,粗暴的把家俱或棺材丢掉,径自住进砚城里外。
顿时,城里城外多了好多好多,外地来的人与非人,有的安分有礼、有的气焰嚣张,闹得原本的住民们人心惶惶、鬼心慌慌。
被赶出住处的人,把家当搬到四方街广场,餐风露宿的很是可怜,附近店家原本都送来食物跟被缛,酒店还让出房间,让无家可归的人可以洗热水澡、睡个好觉。但是人数实在太多,酒店里挤不下,民居也开放,让人们挤一挤。
住祠堂里的鬼们也共体时艰,让被赶出坟,抱着自个儿墓碑的鬼,到祠堂里分点后人的香火。
人与非人都过得辛苦,搬进砚城来的外地人、外地鬼、外地妖愈来愈多。
第二章 乌鲗(2)
油菜花说到这里就停了。
姑娘静默一会儿,环顾四周千万株油菜花,每一株接触她目光的油菜花,都幸福得绽放再绽放,顿时鲜黄浓艳。
“这件事发生有多久了?”她问。
“有七日了。”油菜花们齐声说道。
“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她语气中没有指责,却有一丝丝失望,油菜花们自责不已,瞬间雕零枯萎,倒伏在地上。“我是木府的主人、砚城的主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却迟了七日才知晓。”蝴蝶跪在地上,几乎要埋进枯萎的油菜花中,金丝冠垂得低低的,黑色带红的翅膀因恐慌而褪色。
“是人与非人都体恤姑娘有伤,所以忍着不敢说,更不敢来通报。”薄薄的翅膀颤抖不已。
“是不敢,还是不信赖我了?”姑娘问,叹了一口气。
轻轻的一口气,却比凛冽的北风,让花木们更承受不起,原本绽放的花朵、含苞的花蕾、抽芽的绿树,因为自责而雕零,庭院原本欣欣向荣的春景,竟又变成萧瑟的冬景,入眼皆是枯败。
还好,雷大马锅头说话了。
“大家是疼爱你,并不是有意欺瞒。”他把水晶杯凑到润软的唇瓣旁,喂着姑娘再尝了一口蜜。“别怪他们,我也有错,都陪着你休养,外头发生什么事情却都不知道了。”嘴里尝着蜜,又听心爱的人自责,姑娘唇上才漾出笑,伸手俯着雷刚的胸口,轻声说道:
“你哪里有什么错,错的是那个黑莹,坏了我们今日的兴致。”她垂落的绸衣一挥,鲜黄的颜色就洒遍四周,枯萎的油菜花们又重拾生机,纷纷直立开放。
“你们来说这件事,是通报有功,所以有赏。”油菜花们太欢欣,觉得姑娘夸赞,就倍感荣幸,不敢问有什么赏,全都安安静静,等着姑娘发落。
“来。”她轻唤。
一株枯槁的梅树,立刻蓬开飘起,化为一张纸,折成纸鸢的形状,角落有一枚艳红的印。
“在。”
信妖停在半空,不敢靠得离姑娘太远,怕她说话要扬声,会平白动了力气,也不敢靠得离姑娘太近,怕她觉得碍眼,最最最不敢的是,影响两人依偎的甜蜜时光。
换做是以前,出了这样的事情,八成就是它作怪,在合约上动手脚,扰得城里城外人与非人都怨声载道。但是,自从它被姑娘收服,盖上朱印之后,可就安安分分,忠心听故娘役使。
遭遇公子的攻击、夫人的反扑后,它更是忙前忙后,顶上黑龙的分,做事更用心勤奋。
“那个黑莹听起来,该是个水族。既然是水族的事,就交给黑龙处理。”她吩咐,脆脆的嗓音很是悦耳。
向来听命的信妖,难得迟疑了。
“呃——”
她侧头,双眸绽着润润的光,浮现朦胧睡意。
“怎么了?”
“但是,黑莹听起来,该是海里的妖物。”
“然后呢?”她连声音都慵懒。
“臭泥鳅是住在水潭里的,怕是没见过海呢。”信妖说得小心翼翼。
“这你别担心。”姑娘说道,声音渐渐小了“你只要去通知黑龙,要他办好就行。”“不过,臭泥鳅的伤还——姑娘?”
信妖瞧着,看那张娇小脸儿,已经闭上双眸,窝靠在雷刚的怀中,绸衣的黄色顺着衣袖流下,落地没有声音,袜子的浅绿,跟鞋子的深绿也留不住,像是退潮般褪去,鞋面绣花雕零。
颜色落得太快,连姑娘的血色,还有发丝的乌黑,都被带走了一些。
雷刚伸出食指,在薄唇上轻点,对信妖摇头示意。
它立刻就懂得,赶忙指示庭院里的花木都安静,不许打扰姑娘休息。
雷刚抱着怀里的娇小人儿,无限爱怜,让她能安稳熟睡。他轻扬食指,朝黑龙潭的方向指去。
信妖领命,即刻飞翔上天,出了木府去通知黑龙。
忙碌了几个月,黑莹真的累了。
好不容易才把房啊地啊坟啊,都拐骗到手,再分派给外来的人与非人居住,这才告一段落,她终于可以放松一些。
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这么辛苦,当然给自己留了最舒适的一间屋子,装潢得很是美观,把海里的珊瑚、贝壳、珍珠摆得满屋都是,大厅里没有家俱,而是放着一个好大好大的浴缸。
这样的浴缸,能让十个男人同时浸泡,她却是独享。
先把大量的盐,放进浴缸里头,再放水进去。水温绝对不能烫,要凉凉的但有些暖,但是砚城里的雪水太冰,她也不喜欢,必须稍微煮一会儿。
然后,她拿来一个锅子,上头有密实的盖,并没有煮,就这么搁在浴缸旁。
布置妥当后,她才穿着衣衫,踏进浴缸里,鲜艳的衣衫浮起,两边的宽幅飘动,垂软的双手浮现吸盘。
“唉,好累啊,别人都以为我无骨,哪晓得我背里还有一片梭子似的软骨,这阵子累得我软骨都快断了。”她软化再软化,舔了舔咸咸的水,又自言自语。“可惜,不是海盐,不过也没得挑了。”既然累那就得吃,她的十指都变成长长触手,把锅盖掀开。
锅子里头满满都是活的鱼,鲢、鲭、鲤、鲩、鳝、鲫、鮯、鳗等等,也有活的虾、活的蟹,她双眼放光,用触手卷起一只,放进嘴里也没咀嚼就吞下,吃得津津有味。
太忘情了,头脸都融化,剩双眼格外突出,原来是只鲗鱼,表皮变化多端、莹莹发光,两侧的幅欢快挥舞着。
骂她冷血倒是骂对了,她的血本来就是冷的。
这些淡水的鱼虾,虽然美味鲜甜,但是她心里想的,是有人许诺,要让她来砚城分食的珍馐,不然她才不会从辽阔大海,来到这只有淡水的砚城,不但忙东忙西,而且每杯水都要自个儿加盐。
啊,那天地间最滋补之物,什么时候才能到手——不,是到嘴——呢?
吃啊吃、吃啊吃,最后锅里剩下一只小鲤鱼,她用触手卷到嘴边,一会儿吞、一会儿吐,吐吐吞吞、吞吞吐吐,已经吃饱了,却故意玩弄小鲤鱼,不管小鲤鱼怎么挣扎。
“小鲤鱼,落到我手上,你就——”
轰!
浴缸底陡然破开大洞,咸水哗啦啦的流进地下水脉,破洞里涌出清澈淡水,巨大尖锐的五爪龙爪扑地穿透黑莹的背,破开她的肚腹、拧住她的墨囊,用力揪紧。
噗啾!
黑墨喷溅,污了清水,小鲤鱼趁机逃走,躲进黑墨晕染的水中,这才躲过被吞食的厄运。
尖利的龙爪,就连雪山下的古老岩层都能划开,要将她开膛剖肚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饶、饶命——”黑莹在龙爪上抽搐,吞进肚子里的小鱼小虾小蟹,都从她破开的肚腹游出,快快滑溜散去。
她冷血,龙的血更冷,何况是龙爪,就算想求情也无用。
“我、我可以说,是那人——”
恰滋!
墨囊被扯下,丢在浴缸旁的地上,黑莹抽搐几下,全身都化为惨白。
巨大的龙爪后退,重获生机的小鲤鱼,奋力游上前去,绕着龙爪游啊游,冒着大不讳,把鱼吻靠在龙爪上轻蹭,表现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