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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琢玉的房,摆满了玉器与璞石。解玉的沙,浸玉的水,裂玉的绳,躺卧在其间的你们,赤身裸体。

  瞧,我没听错,这儿果真有声音。

  “谁?是谁?”你被惊醒,睡眼惺忪,很是不悦。

  我踏入屋内,痴痴望着你。你瞪视我,从我染血的衣衫,一路看到我染血的双手。我的脚边有一道蜿蜒的血书,鲜血仍在滴流。

  你睡意全消,神情愕然,突然坐起。

  你没认出我?没认出你结发的妻?

  卧在你怀里的女子醒来,揉着眼问。“怎么回事?哪个不识相的奴才,竟敢来吵……啊——”质问转为恐惧惊叫。

  “不要过来!”你呼号着,脸色惨白,伸手掷来一枚未琢的璞。

  坚硬的璞石敲碎我的额,滴落的液体染得衣衫肌肤更加艳红。

  你看,我满手满身都是艳艳的红。你不是最爱我穿红衣吗?你看看我、看看我,你喜不喜欢我的模样?

  为什么不看我?

  为什么还抱着那女子不放手?

  那女人肌肤软润、温暖,跟你是同类。你是否也为她取了名?

  是我遗忘了,你的一生一世,比我的短暂许多。你厌倦了我冰凉的肌肤,非要寻个温热的女体,躲在这儿日夜欢爱,还嘱咐仆人将我锁在屋里。

  人类,如此善变且健忘。我愚昧得看不清,还将那些谎言,听成了诺言。

  明明不能实践,为什么还要跟我海誓山盟?

  你、骗、了、我。

  妖比人忠诚,动物比人懂得从一而终。

  我不做人了。

  扑上前去,我骨节皆拆,四肢身躯都变得绵长蜿蜒,全身皆是艳丽的红。就连双眼流出的,也是艳红的血泪。

  “啊!妖怪!”你失声狂叫,拾起手边所有东西,疯狂的攻击,亟欲将我至之死地。

  是的,我是妖。

  我不做人了。

  闪过琢玉利刃的攻击,投入你怀里,这次换我拥抱你。紧紧的、紧紧的,我愈缠愈紧,谁都拆不开我给你的拥抱。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放开我——”你呼号惨叫,连连挣扎,在我怀抱中喘息。

  跟我走,我会守着你一生一世,永远对你好。

  还记得和阗吗?还记得那晚的月光吗?

  “你说过,会永远对我好的。”我探出蛇信,舔你的颈项。以往,这个举动,能让你兴奋得颤抖,如今,你的颤抖是因为恐惧。

  你张口,却无言。是想呼唤我的名吗?你还记得我的名吗?

  我不要别人夺走你,你是我的,只该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我收勒肌肤骨胳,紧紧绞住你、绞住你。

  至死方休。

  然后,吻你。

  冰冰的蛇信舔你,而后盘绕。最深的吻,是啃咬与吞噬。只有蛇才最懂得,何谓缱绻。

  温暖的肌肤、柔软的肌理,热烫的,是你的血。

  我的血暖不了。

  无法餍足。

  一阵迷乱,把你吞没。

  听得见你的身躯在我体内粉碎,耳边回响着碎骨的音韵。诡异的欢愉在腹中蔓延,销了我的魂,蚀了你的骨。

  原来,吞噬与欢爱这么的相似,我同样都包容收纳了你。我吞下你,肌肤骨肉血,全咽得一乾二净,无一遗漏。

  宅邸,死寂,只有月儿看着。

  女子赤身裸体,呆坐在一旁,吓得肝胆俱裂。死了。

  我怀抱着充实的腹,拥抱你的全部,蜷曲在仍有余温的血海里,静静闭上眼睛,作起最深幽的梦。梦里,无人知道花落多少。

  此后,世上再不会有谁唤我的名。没了名字,就再也不是人,我只是动物,只是妖。

  我终于懂了。

  让你存在我的体内,化为我的血肉,才能厮守终老。你不会老去,更不会离去,永远属于我。

  这,才是天长地久。

  第六章 风邪(1)

  春风暖暖,吹得花儿开放、人们神清气爽。

  这时候的风最是舒服,李翁穿着旧衣裳,在千寿桥上停步,深深闻嗅风的气息,觉得精神抖擞,才又往前走去。

  他家三代住在砚城里,靠种植茶花致富。

  因为茶花为他家带来财富,所以对茶花他始终心存敬意,栽种时格外用心,从来不假他人之手,每一株都亲自伺候,天热时多点水、天冷时盖些土,对茶花轻声细语,长得枝繁叶茂他就高兴、长得枯萎雕零他就哀伤。

  因为很用心,所以他种出的茶花都盛开得很美。

  不论玛瑙茶、宝珠茶、蕉萼白宝珠、杨妃茶、正宫粉、石榴茶、一捻红、照殿红、白芙蓉或美人茶。

  也不论是单瓣、半重瓣、重瓣、曲瓣、五星瓣、六角形。花色红、黄、白、粉,甚至白瓣红点等。

  只要是李翁种植的,都生长得很好。要是有买了他的茶花去,种下后有得病的,请他过去医治,他一定急如星火,不分昼夜的奔去看顾,直到茶花恢复健康,再见鲜妍,他才放心离去。

  他把每株茶花,都当女儿一般,又因为年老还没有娶妻,所以砚城里的人与非人,说他以茶花为妻、茶叶为子,他听了笑呵呵,捻着胡须直说这称呼他喜欢。

  这日,照例先绕到木府的石牌坊前,搁下今早在家中园子里,开放得最美的一朵茶花,恭敬的叩首,喃喃自语:

  “这朵花请姑娘笑纳。”

  木府的主人,就是砚城的主人。

  每任主人都很年轻,男的称公子,女的称姑娘。

  这任的主人是个比花还娇美的少女,李翁因为献上许多茶花,花儿们开得很好,他因而有幸被召见进木府。

  那是姑娘第一年来到木府时,硬眉硬眼的灰衣人,领着发须皆白,却身体硬朗的李翁,经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走进一重一重的楼房,庭院里的景色很奇异,各季花木都争相绽放。

  最后,他在大厅里见到木府的新主人。

  姑娘容貌如十六岁少女,也像少女般美丽爱笑,说茶花们很尽责,不但赏心悦目,还日日替她的绸衣换颜色,都是李翁的功劳,赏给他一颗珠子,还跟李翁聊起关于茶花的事情,姑娘的见识让他惊奇,清脆脆的几句话,比养花、护花超过一甲子的他都精辟。

  李翁回家后,把珠子缝在袖子里,从此不论去哪里,都能出入平安。

  因为敬重姑娘,他从此每天把园子里开得最美的花,都摘下来特地到石牌坊前,慎重的搁下。

  这样搁了一年多,有天来了一个衣衫像白芙蓉,粉里带着一点点娇红的美丽女子,神情敬重又有荣光,告诉他:

  “夫君这么日日献花,姑娘很是高兴,所以再有赏,珠子多加一颗。”然后,她坐在地上,化作一株白芙蓉茶花。

  李翁惊奇不已,摸着袖子,果然感觉到布料之间,珠子由一颗变成两颗,仔细看看缝线,并没有拆开再缝过的痕迹。

  他从此献花更不敢懈怠,而那株白芙蓉茶花,他更是细心照料,特意为它搭了个棚子,冬季大雪隆冬时,更是搬进屋子里,有外人来求售,他都不肯,说那是他的妻子。

  去年,砚城里人与非人们说着,姑娘因为公子的扑袭,受了很重的伤,他很是焦急,对着园子里的茶花们说出忧虑,本来就真红耐久,独能深月占春风的茶花,开得更是花繁艳红,深夺晓霞,他在凛冬时献上的花,比以往更艳美,希望姑娘看了花,能心情好些,也痊愈得快些。

  做完一日的第一要事,他才迈着从容步伐,往回走过千孙桥,通过四方街广场,去到附近溢灿井附近,方家的宅邸去。

  方毅是琢玉的能工巧匠,每块璞玉被他雕琢后,就栩栩如生,雕的花仿佛有花香、雕的龙仿佛要腾飞,而他最擅长雕美人。

  他雕的美人远近驰名,许多人从慕名而来,捧着金银求他雕刻,但是他要找不到中意的玉,就算再多金银也不动刀。

  有次,方毅离开砚城七八年,回来时带着红衣美貌女子,名为珊瑚,说是在外地娶的妻。

  原来,他去了西北荒漠,在昆仑山下的和阗溪旁找寻璞石,不但找到稀世美玉,还找到稀世美人,人与非人都很羡慕。

  方毅得了美妻又有美玉,家境也富裕起来,他把雕成的玉美人,放在四方街广场供人欣赏了一个月,人们都说像极了他的妻子珊瑚。

  但是,方毅成家后,却继续贪恋美色,起先是在别处寻欢,渐渐的也没顾忌,竟把女子带回家作乐,奴仆欺珊瑚是外地人,联手隐瞒,对她很冷淡,甚至没有尊卑之分。

  这些事传开,人们心中为珊瑚抱不平,但是到底是方毅的家事,外人不好插嘴。

  李翁对花儿专情,对别人家事不过问,去年夏季时有人送他一块玉,大如方桌,他让方毅来看,想要雕成一个大花盆,把白芙蓉栽种在里头。方毅懂玉,一看就说是难得美玉,请务必让他来雕琢,彼此约定一季之后交付。

  只是,入冬后砚城震荡,李翁也无心想到花盆的事,延宕到春季这日,他才来到方毅的宅邸前,想问问花盆是否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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