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吉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居然觉得他的声音很是关心。
果然是城东口碑极好的富二代,连对她这种普通人都客客气气的。
姜吉时转转手腕,「没事,多谢您啦——」
「真是你,朱子衿。」那无礼猥琐人完全无视姜吉时,迳自对朱子衿道:「我看到你的马,原本还以为看错,但想想白雪玉兔这么名贵罕见的品种,京城哪来的第二匹?你在这种肮脏小店做什么?朱家那么大,仆人几百,没人给你这二少爷弄吃的吗?」
朱子衿不理会他的问题,「秦湘生,跟姜姑娘道歉。」
叫秦湘生的人却不以为意,「一个百姓而已,用得着吗?」
姜吉时听着也怒了,「百姓怎么着,百姓惹到你了?我的店一向乾乾净净,连油这么贵的东西都天天换的,你居然说是肮脏小店?亏你穿得人模人样,居然如此无礼,你滚,我的店不欢迎你!」
对方虽一副财神样,但如此嫌弃定是不会花钱,她自然不愿讨好。
「小爷也不想来。」秦湘生更无礼了,「朱子衿,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能种出一品白牡丹,那是去年运气好,今年江南大雨,明年的白牡丹未必有今年的滋味,且我家新嫁接出来珠茶,陈大人说了,不比你们的六安瓜片差,绿茶竞贡你等着。」
说完就要走,朱子衿却一把握住秦湘生的手腕,沉声说:「给姜姑娘道歉。」
秦湘生胖壮,身材是朱子衿的两倍不止,但被朱子衿一拉,用几次力都无法挣脱,一时间也恼怒,「我偏……」
两个字还没讲完,朱子衿手上已经用力——他虽然做生意,但读书跟锻链体力都没落下,秦湘生房中娇妻美妾一堆,吃喝嫖赌样样来,自然是敌不过,朱子衿一用力折他手腕,他便痛得唉唉叫,也无力挣脱。
「好好好,我道歉,我道歉。」
朱子衿这才松手。
「姜姑娘,对——不起。」嘻皮笑脸,一点都不正经。
朱子衿直接一个拳头揍上他的肚子。
秦湘生呜的一声,摀着肥肚子痛苦不堪,怒骂,「朱子衿,你居然为了这食堂的臭丫头打人,你就不怕我秦家吗?我伯公可是五品秘书丞!」
朱子衿却没害怕的样子,「你现在是要拿秘书丞压我吗?就算是秘书丞,那也得遵守我们东瑞国法,你推姜姑娘在先,我见义勇为在后,根据我们东瑞律法,见义勇为者,不罚,反倒是仗势欺压别人得打上五个板子,你再说一次,你伯公是谁?」
秦湘生吞了口口水,没想到朱子衿把律法背得这么熟——今年竞贡白茶输了,秦家没面子,伯公当然也没面子,要说朱家的一品白牡丹有多好,他才不信,还不是因为朝堂局势多变,伯公再三说了,天威难测,低调点,不要给他惹麻烦,贡茶的事情他当然会再想办法,不帮自己弟弟他能帮谁。
但秦湘生就是不服气,逮到机会就找朱子衿麻烦,这几日天气转凉,他想去城东院子泡泡温泉,这才一大早出城,没想到在城门口附近的早膳食堂看到宿敌朱子衿的马,心里觉得奇怪,这什么烂食堂,朱子衿在这干么?这才下马车出来看怎么回事,没想到只不过推了个破相丫头,就被朱子衿给揍了。
秦湘生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再嘻皮笑脸,老老实实的,「对不起,姜姑娘。」
朱子衿又踢了他一脚。
秦湘生嗷的一声,「我转头再送点东西过来赔礼。」
这还差不多。
秦湘生摀着肚子,内心奇怪,把朱子衿拉到一旁低声问:「你为什么对这臭……老板娘这么好?不但扶她,还给她出气,你喜欢她?」
朱子衿回头看了姜吉时一眼,小店人多吵闹,又有一拨客人进来,她没听到秦湘生问话,还好。
他转头对秦湘生没好气的说:「别胡说八道。」
秦湘生不服气了,「我跟你从小认识到大,你从来不这么热心的,以前宴会郑柳儿掉湖里被捞起来,你都不管她冷不冷,还说什么会哭就死不了……自己的表妹都不管,我听说祁香云特别给你做汤,你一口都不吃,老是让女子伤心,算什么英雄好汉,真正的男人就该对女人温柔体贴。」
朱子衿皱眉,「懒得跟你说。」
「还有,那申鹏展生了十几个女儿,好不容易来个庶子,请客百桌,这么高兴的事情,你也不去,你人不在京中就算了,偏偏也在,偏偏也外出,偏偏去给个老进士庆生,唉喔我的老天,真是太不给申家面子了。要我说啊,你老跟那些落魄老进士来往做啥,那些人没背景,进不了朝堂的,学问不能当饭吃,你银子这样花出去,虽然也没多少,但不会有回报啊,申鹏展的姑姑去年入宫,一朝得宠,申家将来就是皇亲国戚了。」
「你脑子里除了计算别人,能不能装点其他东西?」
「别走,别走。」秦湘生拉住他,「我家的珠茶是高级机密,不能给你喝,不过我家今年新收的铁观音,不比你家的凤凰单枞差,你要是求我,我就给你一盒,让你开开眼界,喔不是,是开开嘴界。」
朱子衿都要被秦湘生气笑了——都是皇商,都是在竞茶,几家人自然从以前就有来往。
他跟年龄相近的赵封,田大和都玩得不错,但就是跟秦湘生玩不起来,秦湘生见到他总要发几句狠话,但偶而又会来朱家找他,都是面子情,朱子衿也没拒见,只不过每次见都觉得秦湘生毛病真的挺多,加上他又嫖又赌的,朱子衿不喜,自然更不主动往来,因为这样,秦湘生更单方面的认定他们是命运的宿敌。
朱子衿都要被气笑,什么命运的宿敌,是他朱子衿把秦湘生按在地上摩擦好吗?
他对秦家的珠茶跟铁观音都不感兴趣,从小父亲就教他,不要管别人做什么,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最重要。
他十二岁起,除了不断改株嫁接白牡丹外,还同时种了茯茶跟碧罗春。
世间上的茶叶,分成红,白,绿,青,黑,黄六种,每种底下各有数十品项,名字不同,气味不同,颜色不同。
黑茶中,他们朱家的千两茶虽然有名成贡,但朱子衿想另外做一番事业,如果茯茶有朝一日能在京城与千两茶齐名,那该多痛快,他要在每一种茶叶中,都有一款能靠着自己做到最上品。
茯茶经过六年改良,已经算小有成绩,只不过碧罗春几经嫁接,都不如预期,喝起来味道仍然是那样,不过也没关系,去年他又买了一处山坡,开始栽植龙井,跟碧罗春一样都是绿茶,就看哪一种嫁接得好,能成为他朱子衿的「孩子」。
在这小小的姜家食堂中,朱子衿突然想起,自己跟赵封,田大和玩得好,是因为他们也专心致力于家业,至于只会花钱的秦湘生,自然不是他想找的朋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只跟努力的人来往……像姜吉时这样靠着双手努力的人,就很不错。
朱子衿收起心思,一个眼神,随从中的远志立刻拿起包好的烧饼,另一个女随从桔梗则拿出钱袋,「姜姑娘。」
姜吉时虽然又因进来的客人忙得团团转,但耳朵还是打开的,连忙过来。
桔梗拿出一颗金珠子给她。
姜吉时顿时把什么不开心都忘了,「朱二少爷,远志小哥,桔梗姑娘,一路顺风。」
朱子衿看了秦湘生一眼,「还楞着干么,不走?」
「走走走,你去哪?」
秦湘生早忘了自己刚刚挨揍的事情,把手臂挂上了朱子衿的肩膀,一副老朋友的样子,想当然,马上被朱子衿甩下来。
秦湘生见朱子衿懒得跟他说话,于是转向桔梗,「桔梗,你们去哪?」
桔梗虽然穿着护卫的短打服,但也只是手脚比较俐落的丫头,少爷出门,总要有人洗衣梳头,她高挑胆子大,就被挑上来了。
此刻见秦湘生问她,只说:「少爷去哪,我们就去哪。」
秦湘生啧了一声,「你们一个个都被朱子衿教坏了,没意思。」
一转头,却见朱子衿冷冷的看着他,秦湘生奇怪道,「我不过跟桔梗说几句话,至于吗?」
秦湘生的小厮小声说:「少爷,小的瞧朱二少爷的意思是让您快点离开。」
秦湘生哦的一声,说来说去,还是怕他打扰那个破相的臭丫头。
他摀着还在痛的肚子,心想,算了,给朱子衿一个面子,不跟那丫头为难了,唉,坦白说,那丫头如果不是左额有道疤,其实长得还算不错,当个姨娘也行,不过女子脸上有疤,谁看了会喜欢呢?
秦湘生不过是个插曲,姜吉时没放在心上。
不过在快收摊前,一个中年大娘进来,自称是杏林医馆的医娘,今日一开门就有张纸条包着一锭银子放在门槛上,让她过来给一位姜姑娘看看有无外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