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知道游家村——好像还可以。
慢着,若是包子,为什么不来认她?
也不是,包子会长大,自己也长大了,十岁到二十岁的距离很大,包子可能也认不出来,何况包子只认得游大妞,也不认得姜吉时啊。
到底是先入为主的关系,还是真的回忆涌现,她现在看朱子衿不是有一丢丢像包子,是有三分像了。
朱子衿的眼睛沉静如湖水,包子也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只不过当初那个瘦弱的包子怎么变成这样修长高大?想当年包子那样小小一只,可朱子衿比她高了快一个头,现在身穿白色貂毛大髦,昂首阔步的模样,姿态非凡。
姜吉时没看到那红色活结手串就罢了,一看到简直坐立难安,江南款式,偏黑的菩提子,算算年纪,也对得上,想起背景,也对得上,她已经忘了姜家食堂的事情,现在就想弄明白,朱子衿是不是包子。
「朱二少爷,您可听过荷花酥?」
「知道。」
「那喜欢吗?」
「不是太喜欢。」
姜吉时心中嗷的一声,那应该不是了——当时自己把荷花酥分成一半,跟包子一人一半,包子可是吃得很乐。
两人都不会一口咬下,那样几口就没了,而是一瓣一瓣摘荷花瓣下来,含在嘴里,慢慢等糖化开,这样吃得比较久。
小孩子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话,她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跟包子到底在说什么,天天见面还能唠一个下午。
唉,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京城那么大,哪有这么刚好……
朱子衿眼中含着笑意,「不过我有个朋友很喜欢。」
「这么巧,我也喜欢。」
「我常常带一个给她,然后她会分成一半,她一半,我一半。」朱子衿态度谨慎,一字一句的说:「在河边聊一个下午,也不会累。」
姜吉时忍不住瞪大眼睛,高兴中又有点怀疑,「游家村?」
「南天府。」
「您听过胡招福跟马大莲吗?」
「我还知道钱二楞跟孙发财。」
姜吉时大喜,「包子?」
「大妞!」
姜吉时笑逐颜开,喜色难掩,「你是包子?」
「你是大妞!」
「你身子都大好啦?」
朱子衿这几年做生意,固然做得风生水起,但那也代表在漩涡中心,大家关心他的下一步,除了母亲朱太太,没有人会问起他身体好不好,没想到跟大妞相认后,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身体可大好了。
虽然是历经十年才又相认,但大妞还是那个大妞,「我很好,我现在比你高了。」
「知道啦,我小时候身高抽得快,反而后来不长了。」姜吉时乍见小伙伴,那是喜悦难言,「你还带着这手串?我是从手串认出来的。」
「前几日看到,就戴上了。」
事实上,是他上个月回京城,知道母亲不再重视门第之见,对象是谁都可以,只要他快点传宗接代就好,他才把这手串拿出来戴。
刚才收黑子,也是有意的把手串露出来,想看看大妞记不记得,但没有多期待她能想起来——大妞并不是一个细心的小姑娘。
没想到她想起来了,他很高兴,他回京城这十年来,除了白牡丹竞贡成功那次,他很少这样笑过。
就见姜吉时道:「你还记得我。」
「当然。」
「亏我记忆好认出这手串,不然我们俩永远别想相认。」
朱子衿也不解释,只是含笑说:「你记忆好。」
姜吉时小得意,「那是。」
她一发现这人是幼年玩伴,登时也不拘谨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但她就是轻松很多。
朱子衿只能远观,不可亵玩,但包子可以,她还敢捏他脸呢。
姜吉时想到过去三年,忍不住好笑,他们可是光着脚抓鱼的关系哪,「朱二少爷您早」,「照旧」,「谢谢您朱二少爷」是怎么回事,他们应该是「包子你来啦」,「给我吃的,越多越好」,「好咧」这样才对啊。
游家村真是好时光,她太怀念了,当时每一个人都构成她生命中的美好,而这些美好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包子。
她那白弱绵软的小包子已经长成玉树临风的大包子了。
姜吉时笑咪咪的,「都这么久没见了,你——」十年不见小包子,原本想问一句成亲没,突然又想起,京城人都知道朱子衿还没成亲,于是道:「怎么还不成亲啊?」
朱子衿一阵好笑,「你怎么开始包打听了?」
她也不生气,姜吉时跟朱子衿有不可逾越的距离,但大妞跟包子是什么都能说的关系,她现在整个人靠在迎枕上,肢体语言轻松得很。
他喜欢这样,对他恭敬的人太多了,他不需要大妞也把他当外人,他喜欢当年那样什么都能说,一个说不上来就追着打的游大妞。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你自己也没成亲,还问我。」
姜吉时都不拘谨了,朱子衿就更不会了,在自己的地盘,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若是让朱府的人看到自家二少爷这样跟人说话,恐怕都会觉得二少爷被掉包。
他虽然不至于不苟言笑,但也不是可以随意说笑的人。
在下人眼中,二少爷就是二少爷,云上之人,绝对不能随便。
「我没办法啊,我看上的,看不上我,看上我的,我又看不上,我姨娘让我别委屈自己,我想想也觉得很有道理。」姜吉时理所当然的样子。
姜吉时还有几句话没讲——看她爹姜大富靠着爹娘养到快四十岁,她怕,看到嫡弟姜启文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她也怕。
其实她最无忧无虑的岁月就在游家村,当时的游氏没丈夫,游大妞没爹,但她们过得很好,后来到京城有了丈夫有了爹,反而过得憋屈,那还不能叫丈夫呢,算是主人,姨娘是下人,全家都能使唤,根本不算家人。
姜吉时度过了游家村那样欢乐的十年,又过了在京城压抑的十年,她真不觉得不成亲有什么,姜大富有正妻,有嫡子女,有妾室,有庶子女,他养家了吗?没有,靠着吸姜老头跟姜婆子的血,这样到快四十岁。
亲爹很没用,已经成亲的嫡弟也很没用,成亲的嫡妹三天两头挨揍,姜吉时真的不会对婚姻有太大的向往。
但这涉及到家庭丑事,说出来识文也没面子——他已经进学堂,有同学,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圈,她这姊姊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不要拖后腿。
「二少爷,姜姑娘。」前头拉车的远志传来声音,「姜家食堂到了。」
朱子衿道:「官府那边既然要派人来查探,你就不用打扫了,尽量保持原状,衙役才好判别,天气冷,我送你回家。」
「我自己回家吧。」
虽然说,皇商爱民女的八卦已经传开,她的家庭地位也因此而上升,但她不想他送她回家,被嫡母汪氏跟弟媳妇小汪氏看到,因为那对婆媳肯定会为了讨好这个「未来女婿」说出很多不像话的事情,丢脸。
姜吉时掀开帐帘,跳下马车。
朱子衿也跟着一跃而下,「雪大,你自己小心点。」
「好。」
朱子衿解下大髦,给她披上——其实乍见她在雪花中,他就想这么做,可是他知道她一定会拒绝,只是个客人而已,她怎么可能会让他把大蹩披在她的肩上。
现在不同,他们可是大妞跟包子。
让他失望的是,姜吉时退后了一步,「披这这大髦回家不好交代。」
「倒是我想得太少了。」
「我知道你是好意,包……朱子衿。」既然都知道他是谁,她就恭敬不起来了,很自然的直呼其名,「今天谢谢你啦。」
第五章 怀念的荷花酥(1)
有萧大人的纸条,衙役自然不敢怠慢,先是从漆黑处找到油渍,断定了是人为纵火,接着在断垣残壁中又找到一块布,估计是放火之人逃跑时,不小心被陈旧的门板边缘给勾破的,还顺带划破了皮肤,流了不少血,可见伤口不小。
接下来就是查这块布,黑色,质料不错,不像普通门户,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下人,下人的衣服是有规定的,春秋季各两套,于是去査,谁家下人裤脚破了,还有颇大的伤口带血,有悬赏,告发之人可得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可是下人十个月的月银,如此一来,告发就踊跃了,这一査,查出来城东三户人家中,有三个下人都是如此,个个有理由说不是自己。
衙门也不是吃素的,直接量那门板的高度,离地四寸,其中一人叫蓝天养,他的裤子破损就刚好离地四寸,腿上伤口表面参差不齐,一看就是破门板刮的,而且他的手臂还有火伤水泡,应该是纵火后来不及跑,自己也被烧到——姜家食堂失火的那个夜晚,跟他同房的人作证,半夜起夜没看到他。
至此,蓝天养抵赖不得,只好认了。
到这里,也就是收押官府,赔偿了事,但尴尬就尴尬在那人是朱家几百个下人之一——蓝天养说,是表小姐郑柳儿的符奶娘给了他二十两,让他去做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