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处院落,陶欣然被领进一处大厅,就见厅里有位年约五旬的高贵夫人,想必就是耿钰棠的母亲,她看起来和耿钰棠长得不太像,耿钰棠大概长得像父亲吧,但眼神很相似,都有着狐狸般的精明,带有严厉的冷光。
汪氏见洪嬷嬷把人带来了,不着痕迹的打量陶欣然,眼神停在她腹间,然后转而一笑,热络的招呼道:「陶夫人,真不好意思让你走这一趟,实在是我太想见你一面了,你做的那个洗发精太让我爱不释手,那个金桔果酱和软糖也好吃到不行,如今一见,真没想到你是这么的年轻,就有这么一双巧手。」说到这里,她道:「瞧我都忘了,让你站那么久,坐吧,先喝个茶。」
「谢谢耿夫人。」陶欣然听到耿夫人提起她的洗发精和金桔制品,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或许耿夫人只是对她感到好奇才叫她来的吧。
见她坐下,汪氏吩咐丫鬟道:「还不快奉茶。」
丫鬟动作很快,陶欣然面前立即多了杯茶。
「这是最名贵的碧螺春,喝喝看吧。」汪氏朝她亲切笑道。
「是。」陶欣然应了声,犹豫着该不该喝,瞧这茶水颜色很深,是泡了很久的浓茶,孕妇是不宜喝浓茶的。
汪氏看她犹豫的脸色,眼色微妙一变,接着试探性的启口,「陶夫人,这屋子里暖和,可以把披风脱下。」
「没关系,我不觉得热,我的体质是很怕冷的。」陶欣然笑笑地道,虽然她穿了宽松的衣物,但难保不会被看穿,还是别脱披风的好。
汪氏的利眼盯住她那被披风遮住的肚子,缓缓地又开口,「你可真辛苦,丈夫死了,怀着遗腹子从扬州来到京城讨生活。」
陶欣然听到这句话,当下竖起心防,脸色也变得紧绷。
汪氏观察着她脸上的变化,微笑问道:「这孩子,几个月了?」
她果然太天真了,误入贼窟。陶欣然并不喜欢这种被试探的感觉,倏地站起,带着笑容回道:「耿夫人,你找我来,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说吧!」
查了她的来历,又问她孩子几个月大,是想确认这孩子是不是耿家的血脉吗?
汪氏看出陶欣然的警戒,没想过她会有这番胆识的在她面前直言,眼中锐光一闪,依然笑着道:「别紧张,坐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是有个人说你怀了我儿子的骨肉,我这做母亲的自然关心,才想当面找你问清楚。我这就把那个人叫进来,好厘清她说的是真是假。」
前几天崔意莲来求见,告诉她一个儿子瞒着她的秘密,说是钰棠在四月押货到苏州顺道送她回乡的路上,在扬州的客栈里被个女人下药设局,好借此攀上他做妾,阿生在当时就将她赶走了,想不到她却有了身孕,来到京城缠上了钰棠。
而崔意莲说的那个女人,就是为耿记带来财富、成功打造出欣然工坊这品牌的陶夫人。
汪氏太震惊了,第一时间她因为不相信崔意莲的为人,连带不相信她的话,这位陶夫人是个寡妇,不能随便中伤她守贞的名声,同时她也是替耿记赚了很多钱的大功臣,更不容被冤枉。
可她怀着孩子是事实,更是从扬州来的,这是街坊邻居都知道的事,骗不了人。
谨慎起见,汪氏花了几天时间差人到商行铺子打听,从伙计口中问出了这位陶夫人和儿子近来确实走得很近,儿子亦对她很看重,又是派马车又是送吃食,这让汪氏半信半疑起来,儿子素来对女人冷冷淡淡,若这陶夫人怀的不是儿子的孩子,他会待她这么好吗?
汪氏干脆派人将陶欣然带过来,打算让她们对质。
陶欣然却觉得这事很诡异,就像有人暗地里想阴她,她和耿钰棠在扬州发生的事,究竟还有谁知道?她有孕的事不是耿钰棠说的,那说出来的那个人……会是谁?
这时有人被领进大厅,陶欣然一见到来人立即认出她来,「你不是上次在耿记商行里见过的……耿当家的表妹?」
崔意莲别有深意地朝她一笑,「陶夫人,在更久之前,我们在扬州的春来客栈就见过了,你忘了吗?」
陶欣然终于明白,原来这表妹当时也在扬州,才会知道她和耿钰棠的事,难怪初见面她会露出惊吓的表情,想必是认出了她。
「怎么不说话,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还是装的?」崔意莲蹙着秀眉,一副万不得已的模样道:「其实这事我本来打算进了棺材都不说的,毕竟你虽然对钰棠哥设局,但也受到了教训,以后好好做人便罢,岂知事隔多月,我竟在耿记商行里看到你大着肚子找上钰棠哥……」
她摇起头来,对着她指控,「你怎么能厚颜无耻的以孩子做威胁缠上钰棠哥呢?你之所以能在耿记的铺子里设立欣然工坊的专柜,都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逼钰棠哥就范吧!我不能原谅你这种无耻的作为,看不下去钰棠哥受你逼迫牵制,才告诉耿夫人这件事……」
崔意莲唱作俱佳,将陶欣然塑造成一个坏女人。
她已经弄清楚陶欣然的身分,那些邻居起先支支吾吾的不肯说,等拿了钱不是都照说了,所以她很确定陶欣然是在四月底时和陶家夫妇一起从扬州来到京城的,那些邻居说她因丈夫过世郁积成疾,都待在房里养病,事实上她是在养伤吧,这可从陶家夫妇在附近药铺买的多为伤药证实。
她还找到曾经为陶欣然看诊的大夫,那大夫依稀记得为她把脉时已怀胎一个月,算了算日子,她肚子里的孩子极有可能就是和耿钰棠春风一夜怀上的。
而她会不认得自己,恐怕不是装的,据说受过严重头伤的人会伤了脑子,有的甚至会因此失忆,她有可能就是失忆了,所以耿钰棠对那一夜的真相不知情的机率还是大了点。
可崔意莲不敢赌,耿钰棠是个聪明人,或许早发现事情不对劲,或是被陶欣然迷得团团转,为了那女人重新调查在春来客栈发生的事,她就怕阿生被逮个正着,说出一切真相,包含另一件她不得已铸成的意外。
她回想阿生说过要到汉州投靠朋友,和朋友一块做生意,因此她用姑姑给的那一大笔钱,雇用江湖杀手去汉州杀他。
雇用江湖杀手要有门路,她可是费了点力气打听才找到人替她办妥的,据说这杀手组织在全国各地都有眼线,要让一个人消失很容易,只要阿生永远闭上嘴,她就能高枕无忧了,现在,杀手多半已经找上阿生了。
再来,只要将这个姓陶的女人撵出耿记,再想办法除掉她,她就不必害怕这女人哪天恢复记忆,那一晚的真相就会永远被掩盖住。
至于要怎么除掉她呢?这不难,只要透过耿夫人就好了。
耿夫人素来讨厌姑姑,就是因为姑姑当年下药陷害耿老爷,试想,一个对她儿子使伎俩想攀龙附凤的女人,现在大着肚子找上儿子,她能接受吗?
只要没了这女人,她就少了阻碍,也能再度接近耿钰棠了。
她无法忍容那女人的存在,她取代自己和耿钰棠一夜春宵,还怀了他的孩子,把一切好处享尽了,她不会让她如愿被纳进耿家的!
陶欣然听着崔意莲的声声指控,在耿夫人面前把她描述成一个贪婪、不知廉耻,借着腹中孩子对耿钰棠进行勒索的坏女人,真是荒谬可笑。
她是不记得在扬州发生过的事,但她与耿记签合同可是凭着她的本事,可以将没有的事添油加醋把她污蔑成这样,居心何在?
恐怕这表妹是嫉妒她,想借着耿夫人除掉她,还真是好深的心机。
汪氏见陶欣然迟迟不回话,问道:「你不辩解吗?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你真的对钰棠设了局,利用孩子逼迫他签约吗?」
她自认为禀持着公平原则,不能只听崔意莲一面之词,也想听听陶欣然的说法。
陶欣然受尽崔意莲的污蔑也毫不慌张,她缓缓启口,「我只辩解一半。」
汪氏听不太明白,「这什么意思?」
陶欣然坦荡荡迎视她道:「耿夫人,其实我在扬州出了一场意外,受了重伤,醒来后就失去记忆了,所以我无法回答在扬州这部分的事,或许这前因后果,你直接问耿当家会比较清楚。」
汪氏见她反过来要自己去问儿子,大发雷霆,「你这是在说什么话!失去记忆?把我当傻子吗?」
崔意莲在旁加油添醋怂恿道:「夫人,她说她失去记忆肯定是在撒谎!她知道钰棠哥会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开脱,这是故意把所有的事都推给钰棠哥来承担!」
汪氏原本不信崔意莲,想给陶欣然机会解释,这事关一个女人的名节,若真的没做就该否认到底,可她竟然说失去在扬州的记忆,不承认也不否认,真不知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或许真如崔意莲所说的,她心机深沉,将所有事推给儿子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