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钧到薛府为两个孩子调养身体,多次与薛家人同桌吃饭,虽然大多是跟张岚及两个孩子一起,但也有几回是跟薛飒或薛沐一同用膳。
每一回气氛融洽,并未有食不言的规矩,但自从杜月钧历劫一事后,气氛就变得有些不同。
此时,正屋里,薛飒、张岚、一对龙凤胎及杜月钧围坐一桌,荤素皆有,虾子豆腐、水煮鱼、牛肉炖菜、炒时蔬、蛋汤银鱼等等,相当丰富。
一桌人吃得安静,薛飒的目光极少落在杜月钧身上,杜月钧却是时不时的看向他,这举动频频,连两个孩子都发觉了,也时不时的看看她,再瞅瞅爹爹,又疑问似的看向也不时看着两人的祖母,不知大人们这是怎么了。
薛飒自然也察觉到这些来来回回的目光,只是在意识到自己竟然对小自己十岁多的头心动时,一颗心便纠结无比,他目光一扫,杜月钧就坐在两个孩子中间,她那张软萌的婴儿肥脸蛋与两个粉妆玉琢的稚儿差距不大,这让他觉得自己不堪又不应该,竟对她起了那种男女之情,「我吃饱了,你们慢用。」说完他先行离席。
杜月钧连忙放下碗筷,「我也吃好了。」她追了出去。
薛子昱跟薛子静也想跟着溜下桌,但张岚朝他们摇摇头,「他们有要紧事说呢。」
张岚对小两口的眉来眼去是乐见其成,就连要追出去的银心跟白芍也被她给喊了,「全都别去打扰。」
两人只能停下脚步。
屋外,杜月钧跑了几步,喊了一声,「大人。」
薛飒停下脚步,看着妍丽的她,旋即别开脸,「小五有事?」
「大人怎么不看人说话呢?这几日大人似是在躲我,为何?」她说得坦率,但毕竟是女子,在心上人面前还是露出几分羞涩跟扭捏。
「小孩子家家的,别胡思乱想。」
他说得平静,但这话有语病啊!对,她尚未及笄,还算个孩子,但这不是到议亲的年纪了吗?更甭提她都多活了一世。
她这几日也想了些事,要跟他好好说说,「我知道在大人眼中,我除了医术过人,就还是个孩子,然而,我像个孩子吗?一个人的成熟与否与年纪大小是相关的吗?喜不喜欢一个人,还得看年纪是否匹配?男女结为夫妻,得靠年纪才能相契相守?姻缘既是命中注定,又是月老系了红线,难道还得以年纪来挑捡?」
「你是个好姑娘,但很多事不是喜欢就好,你现在的喜欢也不见得是真的喜欢,你还是个孩子。」他语重心长,不想她日后后悔,感情的事太复杂,连他也是第一次品尝,却不知如何处理。
她看着他那双闪动复杂的黑眸,面上的怅然掩饰不了,但她也明白,若再纠缠下去,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有多恨嫁啊?
她暗暗吸了口长气,沙哑着声音转换话题,「无远寺的孩子想你了,他们不知道你的身分,但跟了空大师说,想见上回替他们上了课、像仙子一样的薛夫子。」
「最近事多,我再安排。」
见他神情淡淡的离去,她心中失落难以遏止。
她知道权倾朝野受人敬重的相爷心思重,顾虑多,为国为民,比皇上还要步步为营,也是这种个性才能让当时登基的新皇在风雨飘摇下能生生扭转乾坤,让现今的大庆皇朝一片欣欣向荣。
然而,她若不任性积极些,薛飒恐怕会离她愈来愈远,但要她投怀送抱,她又做不来,万一被他轻视了更划不来,何况,强扭的瓜不甜,万一真的只是她一厢情愿呢?
两世以来情窦初开的杜月钧黯然神伤的过了几日,迟迟振作不了精神。
今日在长春药铺坐堂,庆陵侯府派人过来,说是他们侯府二少爷夫妻设下宴席想要当面向她致歉。
其实,她早就想去庆陵侯府看看,但又不好主动上门,如今人家诚心来邀请,她自是点头,跟蒋老大夫说了声便带着银心坐马车过去。
庆陵侯府在花厅里设宴,除了那日来叫嚣的二少外,竟然还见到一张久违的俊逸面孔,她眼睛倏地一亮:「赫少爷。」
银心也很开心,主子去年那场大病后,整个人像死水般,就是被赫亦轩开解的。
「小五,好久不见。」赫亦轩俊秀热诚,是赫仁堂的少东家,他出身医药世家,虽然年轻,但医术好,待人也好,完全没富人架子。
柳家原也是京城闻名的杏林世家,杜月钧大病后就曾请赫亦轩来看病,他待人厚道,妙语如珠,杜月钧能振作起来,他功不可没,只是他不喜在医馆坐堂,立志要行万里路精进医术,待她病愈后即出游,最近这一次离京也有近半年了。
庆陵侯府的二少爷对先前至长春药铺大闹的事向杜月钧道歉,事后又忙着处理大房的事,虽说有送上赔礼,但心仍不安,这才有今日赔罪之事。
「我大哥大嫂被送离京城,家中长辈将两人自族谱划掉名字——」
杜月钧讶异的看向他,早听庆陵侯府家风严谨,没想到惩戒如此严重。
「二少爷,这事儿小五听过就好,毕竟是你的家务事。小五,我与赵二少爷有交情,昨日甫回京才知近日发生的事,是我以客代主,请他们邀你过来的,你不会介意吧?」赫亦轩笑道。
「我哪是那等小鼻子小眼睛的人?」杜月钧直言,想到当时重生归来整个人浑浑噩噩,还是眼前这如哥哥的少年耐心开解,她才有勇气面对新的人生。
她再看着此时才过来的二少夫人,她调养得不错,气色挺好,见到她也是一脸歉意。
「我没事,我听闻崔大夫说你身子底子不错,再有孩子不是问题的。」杜月钧道。
二少夫人田氏点点头,她眼眶微红,总是不舍那来不及长大的生命,但大户人家,一些争权夺利的事也不是没有,只可怜孩子成了牺牲品,而今,府里相关人等打的打,罚的罚,倒是平静多了。
富丽堂皇的厅堂里,一桌好酒好菜,双方尽释前嫌,夫妻俩也看出赫亦轩与杜月钧想叙旧,待一餐饭毕,另让下人将两带到另一雅致厢房,再备上茶水,让两人好好说话。
屋内,花格窗前,一朵百合孤立绽放。
赫亦轩想起当时赴宁安侯府时,床榻上的少女苍白瘦弱,楚楚动人,而今却是白晳健康,皮肤莹润,虽然软萌稚气些,但绝对让人惊艳。
「你变化可真大。」他出言赞美。
「当然,你是不知道,我都被我娘当猪在养呢。」她也实诚的说。
赫亦轩笑了出来,伸手轻轻点她额头,「还好,我还以为你入狱被吓坏了,看来胆子没变小。」
「你这次走了半年,看到了什么?又遇到了什么?若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
他黑眸微微一闪,「我还会离开,到时带你去。」
「我也想去,不过,子昱跟子静的病,我还不能放心,还有……」想到薛飒,她粉脸不由得一红,「再说吧。」
两人又谈到医学上一些棘手的疑难杂症,竟然极有共识,也碰撞出不少新想法。
赫亦轩建议,「你安排个时间,我也去薛府看看那对龙凤胎。」
「好。」她很乐意,龙凤胎身子若能更好,她是求之不得呢。
「这两天就先将他们的脉案给我看看,我心中有底,也思考思考。」
「好,明日就送去给你。」她用力点头。
赫亦轩见她那双明眸熠熠发光,他的心都软了,她一如他记忆中对医术狂热的模样,「还是我去你家吧,许久未见老夫人了,还有伯父跟伯母。」
她嫣然一笑,「也好,明天换我为你这远方归来的游子接风洗尘。」
第七章 追夫有帮手(1)
夜色如墨,花街柳巷红灯笼高高挂,正是喧嚣热闹之际。
百花楼偏东院的亭台楼阁,远离莺莺燕燕的送往迎来,薛飒坐在二楼楼阁,对面坐着潘竣安。
此处在外人眼中是潘竣安的销魂窟,是他在百花楼长年租下的房间,但其实也与石墨胡同一样,是秘密处理人事、收集情报的地方。
此时,黑衣人无声的飞掠入屋,在潘竣安的示意下拱手报告,薛飒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潘竣安嘴角一边微翘,不待黑衣人报告完就要来黑衣人的一迭报告。
黑衣人这才再次拱手,飞掠离开。
「谁让你命他们去查的?」薛飒脸色凝肃,口气极冷。
「冷面相爷一怒为红颜,身为皇帝以外你唯一的好友,在开了眼界之余,总得多上点心嘛。」潘竣安一点也不怕啊,边喝茶边翻报告的说起杜月钧的事。
没错,他就叫人去查她的事,除了年轻医术好外,她为人直率,宁安侯府也一直在找人相看她的婚事,不过,她在外坐堂一事曝光又曾入了狱,虽然最后证明与她无关,却仍让不少人家歇了心思,有趣的是,有人反而因此起了心思,像是想要靠她的医术发家致富的就有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