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先谢过爷了。」江滟滟迫不及待地再拾起一根兰花发簪。
  「好美的簪子!」柳丝丝看著那闪著紫貂光采的簪子,不免惊呼出声。
  撇去簪上兰花娇柔绽放的好刻工不谈,寻常人几时曾见过这样剔透无瑕的紫晶玉宝!
  莫腾看著「江滟滟」脸上无关喜爱与否的欣赏,置於身侧的手暗暗紧她还想愚弄他多久!
  秋枫儿知道身侧炯炯的目光是莫腾目不转睛的瞪视,她乾脆侧过身,让他的视线全射到她的後背上,省得她因著他而不自在起来。
  反正,他而今往後只会当她是个骗子了……
  她的唇角抿出一抹黯然——他一度怀疑过的,那已经够让她惊喜了。
  不许自己妄想的秋枫儿,将视线栘到「秋枫儿」喜出望外的脸容上——
  第一次看到自己绢白的面容有著那么多的情绪波动。
  「你忌妒我拥有这簪子吗?」江滟滟拿起簪子在她面前虚晃一招。
  其他人但见「江滟滟」摇了摇头,没人注意到「秋枫儿」在放下簪子时,「不小心」在「江滟滟」手上划下了一痕。
  秋枫儿缩回手,将泛出血痕的手背藏於身侧。
  她後退一步,不意身子却撞上一具高猛的身躯——她惊讶地想回过身,却为裙摆所绊,身子一偏跌入他的怀里……
  ——莫腾眼中闪过不屑,却仍是伸手稳住她的肩,掌下丰腴的肩臂让他不满地皱起浓眉。
  为什么他总觉得江滟滟不该是这样的身子!
  更不该是这样的眼神!
  他锁住那汪静潭一样的眸子,注意到她并不倚著他而立,而是轻挪了一步与他保持了一臂的距离。
  「爷——」江滟滟沉著脸色唤了一声,没让这两人再有对望的机会。
  「真喜欢这些首饰就让她们帮你戴上。」
  莫腾反手推开「江滟滟」,逼自己将全副心力移向另一副琥珀色娇眸。
  该死的!
  「她」一定要那么弱不禁风吗?莫腾自眼尾余光瞄到「她」又显些跌了一跤,他在口中低咒了几声。
  「爷在生气吗?」江滟滟安抚的玉手搁上他的肩。
  「没有。」板著一张脸回答。
  「秋枫儿」笑弯一对清灵的眼,而後妩媚地低下头说道:
  「我原是不兴戴这些东西的,不过既然是爷的好意,那我就……」
  「要不要滟滟帮你梳个搭配的髻?」柳丝丝看出她的心意,顺口说道。
  「也好。」江滟滟就著几上小镜打量著自己——不可否认,这纤细的玉颈衬上这些珠玉,再合宜不过了。
  「还不过去。」
  柳丝丝低声催促著「江滟滟」,并递了把紫檀木梳与一罐桂花香油到她手上。
  桂花馥冽的香味让秋枫儿掩住鼻子,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我不会梳髻。」秋枫儿坦白地说道。
  「你不会什么!」
  莫腾一拍桌子,脸色赫然大变,那霸气的眼眉全泛上一层暴戾!
  江滟滟跟了他十年,他即便再不注意她,总也知道她爱在发髻上变换不同花样!
  「我不会梳髻。」
  秋枫儿如实再说了一回,不料却引来他一阵面对面的嘶吼:
  「那你会什么!惺惺作态吗?」
  莫腾拽扭著她的手腕,看她蹙眉忍痛却又不发一语,他整颗心激烈地动荡了起来。
  他犯不著为这种工於心计的女人大发怒气!
  难不成他当真犯贱,真要女人摆出这种抗拒姿态,他才心喜!
  火爆黑眼瞠出惊人的怒焰,让他凶恶的面相更增可怖。
  秋枫儿猜测不出他的心思,只知道他的脸色又是阴晴不定,也就只能继续回望著他——
  但,手腕的疼痛让她不得不重咬著唇,才能忍痛不叫出声。
  莫腾恶意地再折压著她的手臂,狠狠地看著她将两片丰唇咬成了惨白。
  「不叫出声,我就当你全无感觉!」她干扰了他的心思,他绝不轻饶。
  「痛。」
  她简短落下一个字,在他的惊愕间抽回手臂。
  秋枫儿扶握著仍在抽疼的手臂,只得庆幸江滟滟较深的肤色映不出点点青紫瘀伤。伤痛的痕迹太容易显现於外,总是不好。
  「爷,你别发火哪!」江滟滟连忙下榻,站到二人中间。
  莫腾挥开那白细纤掌,锁定的却是一双平凡的眼。
  她就这么迎视著他的眼神——她不怕他!
  一个总被他踩在脚下的奴婢,竟敢不怕他!
  「你包袱收一收滚回老家!」莫腾从牙关中进出话来。
  秋枫儿呆楞著,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结果。
  她错愕的表情引起他一阵快意——
  「你当真以为我缺了你这样一个婢女吗?」
  「爷,滟滟好歹服侍了爷这么多年,请爷再给她一个机会吧!」柳丝丝急忙帮腔说道,再怎么不甚和睦,至少也是多年的伴。
  「她留或不留关你什么事!」
  在莫腾怒目一瞪之下,柳丝丝低头,不敢再发一言。
  秋枫儿侧头看著窗外,眼底层梢倒是掺上了一层忧思——
  走了,就真的与鼎无缘了。
  他也恁是心狠哪!总要逼人走头无路……
  秋枫儿的手轻拍了两下胸口,只想拂去心头那层不愉快的悸动感受,像双旧履一样被无情地甩弃於一旁,著实让人不快。
  秋枫儿蓦然回首,并不意外他如影随行的瞪视,她讶异的是自己——
  何时开始有了喜怒哀乐?!
  遇见他之後吗?凝睇著他对任何人而言都显得太狂猛、太具侵略性的脸庞,她轻喟了一口气。
  「请让我留下。」秋枫儿清脆地说道。
  「再说一遍。」莫腾冷哼了一声,眉头微缓。
  「求爷哪!」柳丝丝在她耳边低语。
  求他什么呢?秋枫儿抿著唇,扬眸以对。
  除了鼎之外,那些困惑她心头的事也该有个结果——她一向云淡风清,不爱记挂什么。
  然则,他认不得她,终究是伤了她的心?
  否则,她又何必总要捕捉他的眼神呢?
  「让我留下吧,我还不能离开。」她启唇说道。
  「为什么不能离开?」他放缓语调,低沉的嗓音有著自己都没察觉的希冀。
  「我不能说。」她摇头。
  见他又要发火,江滟滟伸手扶在他的手臂上,安抚他的愠怒:
  「爷,她想必是爱恋你许久,可又害羞说不出口,你就准她留下来吧!」
  「秋枫儿」上前开口求情,也理所当然地为自己留条後路——
  谁说得准自己何时会回到原先的躯体里。
  「谁让你开口!」莫腾暴躁回头,厌恶看到那冰雪容颜上竞满是谄媚。
  「爷,她必然是忌妒你送给我这些美丽的东西,所以才会心有不满。」
  江滟滟的手偷拧了秋枫儿的手臂一把:
  「说啊,说你是因为忌妒我拥有那些东西才违逆爷的意思。爷会原谅你的!」
  「东西美丽不代表我必然要拥有,天地四时递嬗的美景,又岂是人们可以拥有的。」她不与认同地摇头。
  「不过是要你盘个髻,你居然可以扯出这么多废话,我若真是赶走了你,岂不让你叨絮埋怨个二、三十年!」莫腾不动如山地看著她,讥讽地说道。
  「你在帮我说话?」她清亮的眼看著他,唇边有一抹笑意。
  「别不识好歹!」莫腾一拍桌子,额上青筋危险地跳动著,眼上亦闪过一阵被识破的狼狈。
  「又生气了。」
  她低喃的话扯动他心上最柔软的一处,他朝她逼近一步……
  「爷,你千万别生气。」江滟滟的雪白衣袂再度飞舞到他的身边,想开口表明自己贤慧温柔,却没有捉著他发怒的重点:「我自个儿盘上几个简单的髻即可。」
  「我许你盘髻了吗?」莫腾不耐烦地斥责一句,暗暗纳闷秋儿的改变。
  秋枫儿的云鬓从来就不似其他女人,总是柔顺地披於肩後。况且,从出尘不染到对身外之物爱不释手,她的转变——惊人!
  「爷若不爱,我便不……」
  「谁要你这般唯唯诺诺地像个媳妇儿!」
  莫腾的大吼反倒让江滟滟惊跳了——爷怎么会对「秋枫儿」大吼!
  江滟滟偷瞄一眼爷黧黑的脸色,决定自己或许该表现得落落大方些。
  「我只要这三样首饰,其它的你们两人各自挑上一样,就当我代替爷赏给你们,慰劳你们伺候他多年的辛劳。」
  她再偷瞄爷一眼,气煞了娇颜——他在看「江滟滟」!
  「我用不著这些东西,有著这秋菊可瞧,足矣。」秋枫儿指著大石榻边那盆秋菊说道。
  莫腾一瞪眼之下,旋即怒不可遏地朝秋菊走去——什么都不眷恋!她又想学秋儿!
  秋枫儿抢先他一步,护住秋菊。
  「拿来!」心中莫名的不安让莫腾抢过盆栽往地上猛砸。
  江滟滟和柳丝丝习惯性低头掩住脸面以免招到碎片波及,只有秋枫儿——
  静静地站在原地,惋惜地看著秋菊!
  莫腾眯眼瞪人,这样的反应太热悉,由不得他不心疑。
  「快近午后了,我让丝丝做几样小菜让你用膳。」江滟滟一看到爷狂乱的眼神,立刻扯著柳丝丝就往外走。
  石屋内,只留下一团随时会引发的烈火,和一抹淡雅的月牙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