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心琏抿了抿唇,还是规规矩矩地朝他福身,嗓音平板地道:「王爷安好。」
一旁的薛劲也赶忙作揖,可是打一开始宇文修就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彷佛他根本不存在似的,瞧宇文修似乎有些话想说,便很知趣地走到一旁。
宇文修见她那张冷冰冰的脸,不知怎地,满腔怒火就消减了大半,原本在脑海中演练过霸气十足的词句瞬间也忘了大半。
「呃……火药调配好了,你要不要瞧瞧?」最终,他只能很弱很弱地提出一个具有和好意味的邀请。
「不用。」祝心琏别开脸,瞧也不瞧他一眼。
宇文修吸了口气,不敢相信他都把梯子递过去了,她还不下来!
看样子,他得让她知道,一个妻子是不能有脾气的!
「祝心琏……」话到一半,瞥见她冷若冰霜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他满脑子教导的话语竟成了——「上次,我不是跟你说,火药研磨粗细与炸开威力不同,你……不想瞧瞧这次的火药吗?」
话一出口时,就连他都不能理解为何自己如此卑微,如此委屈,彷佛多惧怕她不睬他。
「不用,你说的我都记得,如何调配我也记得。」她再转开脸,这次只留一只玉白的耳朵给他。
所以她现在是过河拆桥,见他没利用价值,连哄他都不肯了!
「你这什么态度?我好声好气与你说话,你竟背对着我?」这口气,他是真的吞不下去,对比她对待薛劲的态度,他觉得自己悲凉极了。
「如果王爷不喜欢妾身的态度,王爷不见便是。」祝心琏这次是真的只给背影。
她不是在闹脾气,实在是他太过分,只要一瞧见他的脸,她就会想起他对她做的乱七八糟事……太过分,真的太过分!大白天的,竟把她关在房里上下其手,这次她绝不原谅他!
宇文修咬牙,几乎被她气笑,「你就不怕本王降罪?」真以为他会一直容许她放肆?
「王爷就算要休了妾身也无妨。」她语气淡淡地道。
宇文修闭了闭眼,从没想过他的妻子竟会如此执拗,一再挑战他的耐性!真以为他不敢休了她?
不不不,他不能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他得跟她说道理,不能让她有事没事就把休妻这事挂在嘴边……都上玉牒了,休什么休!
「祝心琏,本王……」
「妾身还有事要忙,王爷自便。」赏给他一个潇洒背影,不管他允不允,祝心琏迳自忙去了。
宇文修愣在当场,脸色忽青忽白,一口浊气卡在喉间,吞不下也吐不出。
去她的道理,有什么好说的!
拿乔?以为他会哄她吗?她想多了!
她敢耍性子,他就冷着她,看她何时觉悟、何时低头,他再考虑要不要原谅她!宇文修握了握拳,转身就走,却险些撞上海青。
「你杵在这儿做什么!」他怒吼道,毫不遮掩他快要爆开的怒火。
海青委屈至极,谁知道主子会在这当头转身呢?他不过是看了场主子吃疡的好戏,反应迟了些,至于这么骂他?
委屈归委屈,海青还是赔笑问:「主子上哪?」
「你管得着吗?」
海青嘴角下垂,觉得人生好苦,他得想个法子让侧妃回心转意,别再冷着主子,搞得他自己日子难受。
突然,宇文修道:「她往这儿看了吗?」
「嗄?」海青两眼发直,脑袋发懵。
「我说,她往这儿看了吗?」到底要他说几次?
海青愣了少顷才意会,赶忙偷觑了眼,却压根没瞧见祝心琏的身影……
「主子,侧妃不知道上哪去了……」不要瞪他,又不是他要侧妃走的,真那么在意,追上去不就得了?
宇文修气得拂袖而去,铁了心不睬她,她不低头,就别奢望他回头!
回到常宅,宇文修冷着脸坐在堂屋里,外头,海靛走来,敏锐地察觉状况不对劲,低声问了守在外头的海青——
「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是侧妃冷着主子,主子正发火。」海青无奈道。
「侧妃为什么冷着主子?」这么快就恃宠而骄了?
「我怎么知道?」他看起来像是侧妃肚子里的蛔虫吗?「方才侧妃回来了,我还特地旁敲侧击,偏偏侧妃是个油盐不进的主,不管我怎么说,她一点回应也不给我,我还能怎么办?」原以为她还能陪主子用膳,可谁知道晚膳的点早过了,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让主子气得更呛。
别看侧妃平常笑嘻嘻的,像是个好拿捏的主,事实上她很有自己的主意,一旦打定主意,那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头,不知为何觉得跟主子挺像的……是被主子带坏了不成?
海靛望向屋内,有些踌躇不定。
「不是有事要禀报?进去啊。」海青有些幸灾乐祸地催促着。
海靛啧了声,「你当我傻呀!」挑这当头向主子禀报一些不算好的消息,那不是找死吗?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侧妃愈冷着主子,主子的性子只会越发不好,照我看来,主子不会低头的,这两人恐怕得要再闹上一阵子。」想到这些,海青就觉得心累,开始怀念几天前的好风光。
海靛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理,叹了口气,慷慨就义地推门进屋。
一踏进屋,海靛的眼皮就开始跳了,他不禁怀疑今天真的不是个好时机,也许他应该扭头就跑……
「事情查得如何?」
就在海靛打退堂鼓,企图趁主子不备溜走时,主子开口问话了。
海靛赶忙来到他面前道:「主子,薛知府在汾州上任同知之前,是漕运参政,负责押粮。」
话落,海靛被他家主子那冷进骨子里的目光盯到遍体生寒,却分不清主子的不快是因为侧妃,还是来自这个消息。
「所以昭廷出事时,他是漕运参政?」半晌,他才沉声问道。
「是。」
宇文修垂敛长睫,突地掀唇冷笑,「全都是一丘之貉,二哥的手法倒也不错。」
「主子的意思是……」
「薛知府是二哥的人。」
「怎么说?」不是他看轻二皇子,而是这些年,皇上虽然给二皇子一些职务,但至今尚未封王,足以见得皇上并不看重他,在这情况底下,二皇子又要如何拉拢地方官员?
「初到淮州,薛知府不想让我知道薛劲与祝……与她是青梅竹马,可是二哥一来便挑明说他俩是青梅竹马,这事不是薛知府说的,会是谁说的?他极欲避嫌,若不是与二哥极为熟识,又何必告知这事,徒增麻烦?」
海靛还是不懂,「可是,二皇子人在京城,又怎能与薛知府勾搭上?」
「你以为当初二哥拼死拼活驰援沙场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要立下战功,为了请皇上赐婚,得到唐家的势力?唐家是皇亲国戚,其姻亲又错综复杂,不管是京官还是地方官员,都有唐家插得上手的地方。」
海靛听得一愣一愣,直到现在才总算拼凑出十二年前主子遇袭的原貌,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小的一直以为是太子呐……」
「是太子党所为无误,而他不过是借刀杀人。」宇文修撇唇笑得自嘲。
第十章 迟来的洞房花烛(2)
当年,他能够下床后,他便让暗卫把所有事情一桩桩地查。
他也怀疑太子,可是在层层叠叠抽丝剥茧,发现所有的证据都合理地指向太子,只要能抓住证据,必定能让太子至少断一只臂膀时,他反倒觉得不对。
若他要害人,必定会想办法栽赃给旁人,怎么会让人这般顺畅地查到自己身上?
他开始怀疑有人想让他作屠龙刀,最好他跟太子两败俱伤,才能渔翁得利。
而其实他让暗卫搜找证据,纯粹只是想替昭廷平反,可惜的是所找出的证据全都指向了太子党中与皇亲国戚沾得上边的人。
为了皇家颜面,就算他呈上证据,皇上也不会替昭廷平反。
谁会为了一个已故的官员,伤了皇家体面?横竖人都死了,罪名也担了,都过了十二年了,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何必再搅乱一池春水?
「主子,既是如此,二皇子此次押粮而来,咱们得小心为上。」
「有什么好小心的?你以为是谁让他押粮来的?」宇文修嗤笑了声。
「主子是有意……引诱他再动手?可是主子现在并无要职在身,主子没挡着他的路,他没理由这么做。」
「因为我不愿作屠龙刀,他只能故技重施,拉太子下马。」他必须给宇文信动手的机会,才能制造为昭廷平反的机会。
只要太子不犯大错,太子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但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待遇可就不同了,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泼他一身脏水,最好是连整个唐家都拖下水。
唐家嚣张太久,怕是早成了皇上的眼中钉,相信皇上会很乐意处置唐家,不仅替昭廷平反也能替自己博得贤帝美名。
「主子都知道了,怎么不跟咱们说呢?」海靛有点泄气,总算明白他费尽心思弄到手的帐本,主子看了却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