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怎么炸呢?」祝心琏这才发觉自己想得太简单,如何整治水患,谁都能提出做法,但必须能实际操作,否则只是纸上谈兵。
宇文修沉吟了下,道:「先在山壁上挖栈孔再埋火药。」
「栈孔?」
「衮州一带山峦连绵延,有时光是绕山道就要费上不少功夫,所以衮州人会在山壁上挖出栈孔之后再设栈道,工法相当独树一帜,我那时在书上读到时也很想去衮州瞧瞧,可惜至今未能成行。」
「我也好想去瞧瞧。」这天下之大,更显得她是如此微不足道。
「行,将淮州水患治好,改日我向皇上请命,带着你游五湖四海,崇山峻岭。」光是想像就令他唇角不住上扬。
「是啊,得赶紧处理才行,毕竟雨季未过,能做多少先做多少,沿岸必须先筑堤,至于栈孔……你知道要怎么挖吗?炸都难炸了,怎么挖?」祝心琏有些犯愁,心想当时放在汾州的一些器具要是能带来就好了。
「秦王侧妃。」
突听有人这么唤,祝心琏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薛劲来到自己面前,她才发觉他是在唤自己。
唉,平常不会有人这样唤她,她还没习惯。
「瞧瞧这铁管能不能派上用场。」薛劲的手上捧了个约五六尺长,双手都无法合握的铁管。
「我的铁管!」她开心得快要跳起来。
宇文修看过去,初看第一眼,猜不出是什么名堂,可再仔细一看,内心震惊不已,站在几步外的海青和海靛更是快瞪突了眼,难以置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宇文修长臂一伸,硬是拦劫了铁管,铁管颇沉,他以指轻敲了下,发出清脆声响,令他惊诧地问:「这是谁打造的?」
「我造的。」祝心琏眉开眼笑,跟着轻抚着铁管,上头没有半点钥蚀,可见得薛劲是照着她的法子涂油防钥。
「你怎么做的?」
「请铸铁厂的师傅帮我打造的。」不然呢?总不可能让她自个儿动手吧,那是铸铁厂,她进不去的。
「我问的是,这种铁不太一样,你是怎么造的,又是为何造出这种东西。」他当然知道这是铸铁厂做的,而且汾州就有官设的铸铁厂。据他所知,汾州的铸铁厂铸造的是箭头和船上的各种器具,每年会缴上一笔数量。
「昭大人留下的遗册上记载着如何精炼铁石,我只是把调整的方式告诉铸铁厂的师傅,请他试做,至于这个铁管是用来填设灭药,炸沟渠或炸山用的,很好用的,不过要是遇上黑石,效果好不好,我就不知道了,但可以试试。」
宇文修听得一愣一愣,再问:「你知不知道这个铁管和炮管很像。」不,这根本就是炮管,而且比宫中的炮管还要精良!
这要是让人知晓,她等同私铸军械……汾州铸铁厂的老糊涂怎会帮她做这种玩意儿?
「炮管?我不知道,那时我只是想炸沟渠才想这法子的。」
宇文修看向薛劲,瞧他面带惊诧,显然他也没往炮管想。也是,又没从军过,又怎会知道军械长什么样子,自然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
「铸铁厂怎会帮你做这个。」他状似喃喃自语,揣测是否有人要陷害她或是祝西临,可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一点动静皆无,又不像是这么一回事。「祝西临不知道吗?」
「我爹知道啊。」
宇文修气得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别人不知道就算了,可曾经进翰林院的祝西临怎会不知道私造军械的问题,他居然没阻止。
「那时我爹总要我把铁管藏好,回京时更是不准我带上,可是铸铁厂的老师傅可是很夸我的。」
「是啊,那时侧妃总是会画一些农具的草图给铸铁厂的老师傅帮忙铸造,给汾州一带的庄户帮了大忙,也正因为如此,通常只要是侧妃送去的草图,老师傅们都会帮忙的。」薛劲解释得更详细,也觉得这事其实不严重,毕竟淮州离京城远得很。
宇文修还未开口,便听有人来禀,「主子,二皇子到。」
「收好。」宇文修把铁管递给海青,便拉着祝心琏往前厅走。
「王爷,铁管真的是好东西。」祝心琏担心他交给海青之后就不还给她。
「确实是好东西,可是在不同人眼里,是好是坏,那就难说了。」物品本就没有好坏之分,唯有人,才需要以好坏划分。
第九章 皇家没有兄弟情(2)
到了大厅,宇文修发现来的不只是宇文信,还有薛诺和另两名工部郎中。
「二哥。」
本坐在厅上品茗的宇文信闻声,扬起温煦笑意,道:「三弟。」
「想不到二哥这么快就赶来了。」宇文修朝一旁作揖的官员摆了摆手,拉着祝心琏在宇文信身旁落坐。
「能不快吗?你像一阵风的出发了,我要是走得慢,来不及送上赈金和赈粮,不是扯你后腿了?」宇文信好笑反问。
坐在宇文修身边的祝心琏表情有点懵,听他们的对话,宇文修知道二皇子殿后,可这事他却没告诉她。
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也许该说打从来到淮州之后,她老觉得宇文修有哪儿不对劲,偏偏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唯一最明显的是——他的笑容愈来愈假,太假了。
「有劳二哥了,薛知府已经造了册,届时再将赈金和赈粮交给他去处置便成。」宇文修看向薛诺,笑了笑又问:「有劳薛知府陪二皇子走这一趟路。」
「王爷说的是哪儿的话,这是下官本分。」薛诺忙道。
「对了,二哥,今日就宿在这儿吧。」宇文修指着站在下头的海靛,道:「他是淮州富商,人称场,他出借他的宅院让咱们住几宿,二哥就和薛知府、两位工部郎中暂时宿在这儿。」
海靛听他说人称场,顿觉双脚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既是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宇文信勾弯唇笑道。
海靛深深作了揖,赶忙差人再备一座院子和几间上房,再走到两人面前问:「天色快暗了,不知道王爷和二殿下是否要用膳了?」
「二哥,一道用吧。」
宇文信点了点头,海靛在前带路,一行人便移驾到一座搭在九曲桥上的八角亭里,祝心琏看着这犹如白玉砌成的九曲桥,自然而然地想像这桥到底是如何搭建的。
她初来乍到,满脑子想整治水患,压根没仔细看过这座宅子,如今仔细打量,发现宅子处处用心,工法极为细致。
「三弟,在这儿用膳,湿气不会太重?」宇文信轻声问道。
「还行吧。」
「淮州湿热,三弟可还堪得住?」宇文信难掩担忧地问。
「是湿热了点,但和那些身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相比,我这个闲散王爷不过是张张嘴,其他事自有人张罗着,没干什么重活,也不至于娇弱得连这点天候都扛不住。」
听宇文修这么说,祝心琏才想起,是呀,淮州要比京城还要热,空气中带了股闷,就算入夜,那股暑气怎么也散不去。
可这人昨晚是抱着她睡,睡得她满身汗,怎么他还抱得那么牢?
他那么苦夏的人,怎么受得了?
「再者,我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有她在。」宇文修说着,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霎时,祝心琏羞红了脸,想把他推开,又觉得太不给他面子,不推开嘛……他这举措能见人吗?
这人怎么人前人后都一样,一逮着机会就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弟妹是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有她在,我放心多了。」宇文信笑意温煦里藏着些许感慨,彷佛拿谁与谁比较似的。
宇文修只是回以一笑,没再多说什么,待他们进了亭内,刚好菜也上得差不多,几个人依序入坐,祝心琏本是要站在他身后替他布菜,哪知他硬是将她拉到身旁落坐,她有些抗拒,他却是不容置喙。
要知道,她是个姑娘家本就不该与男人同席用膳,更何况她还只是个侧妃,根本就没有资格坐在这儿。
「淮州临河,最不缺的就是水产,今日上桌的全都是淮州特有的河鲜,保证绝对是京城吃不到的,各位大人尝尝。」海靛话落,使了个眼色,来了两个丫鬟,动作俐落地开始剥着蟹壳。
「就快要入秋了,咱们淮州的河蟹最是肥美,要是再过两个月就能尝到鲜甜的蟹膏,届时还请各位大人赏脸,让小的作东设宴。」
看着那头还在剥蟹,祝心琏便夹了两只白虾入盘,三两下便剥好壳搁到宇文修面前。
宇文修有些诧异,可眸底眉梢皆是遮掩不了的喜悦,凑近她,抓住她刚剥好的第二只虾,低声道:「喂我。」
祝心琏瞪着他,觉得这个人的脸皮实在是厚得不像话。他的眼睛长得那么漂亮那么大,难道就没看见满桌都是人吗?
喂他?能看吗?像话吗?
可偏偏他却是一副只要她不肯喂,他就不放手的坚决模样,根本是要逼死她。
两害相权取其轻,最终祝心琏只能在心里悲泣,表面若无其事地当着大伙的面,把她手中的虾塞进他的嘴里。
可这人恶劣得紧,竟在她喂食的当下还舔了她的指,吓得她赶紧抽回,抽出手巾不断地擦拭,却抹不去他舌尖残留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