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青在心里叹了口气,笑道:「自然是不会。」住持有眼色,听见王爷授意,又怎么会违逆他的意思,再者要是把这事捅出去,小姑娘哪还有清白可言?
宇文修沉吟着,也不知道想到什么,愈想愈乐,露出他这十二年来最真诚的笑意,「你说,我要是把小姑娘囚住一辈子,能不能逼疯他?」
海青内心崩溃,这话到底要他怎么接?王爷怎么连他也欺负了?
「当年昭廷会出事,姓祝的肯定也出了一份力,否则昭廷的书信中怎会提到他居心叵测?如今也不知道昭廷的女儿到底是生是死,如今他女儿落到本王手中,就当是老天给他的报应。」
海青唇角动了动,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王爷,祝姑娘被恶人追赶,可见她在祝家恐怕过得不太好,如今又把祝大人的帐算在她头上,未免对她太不公平?」
「昭廷的女儿无人相助,至今生死未卜,公平吗?」宇文修沉声问道。
那个与他有一面之缘的小女娃是那般聪慧娇俏,可他寻了十二年,至今还找不着她,每每想到她可能早就惨死刀下,或被抛尸河底,或烧成焦炭,他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这十二年来,无一夜好眠,他将好友卷入党派之争,救不了好友,洗刷不了所谓贪污的罪臣之名,也寻不着好友的唯一血脉,愧疚日夜折磨着他。
这份仇恨与歉疚急需一个出口,也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祝西临就是最好的对象。
海青想劝他什么,可一想到主子活着的动力就是这分仇恨,就又把话咽下去,算他自私吧,他宁可主子继续恨着,总比行尸走肉好。
宇文修稍敛了怒火,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小姑娘是祝西临的至宝,你怎会认为她在祝家过得不好?」
「海蓝方才查探消息时,瞧见了那三个要抓拿小姑娘的男人,顺手綑来,顺口问了,是她的嫡兄买凶杀人。」
「嫡兄?祝家人才刚回京,马上就找到门路买凶?敢情是祝西临的岳家人干的吧。」宇文修漫不经心地问着,想着若把这条治家不严的罪状捅到皇上面前,依皇上最是厌恶家宅不宁的性子,祝西临不只别奢想当个京官,恐怕还会下放穷乡僻壤。
不过,仅止于此,怎能解他心中的恨?
海青几不可察地叹口气,他说这话的用意是要王爷同情小姑娘处境,可惜,王爷好像对小姑娘是半点恻隐之心皆无。
「暂且将那三个男人扣着。」宇文修突道。
「王爷是打算帮小姑娘?」海青喜出望外地问。
宇文修笑眯眼道:「凭什么要本王帮她?」
海青再次无言,那是想干么?
「不管是嫡兄还是岳家人所为,都意味祝西临对小姑娘的好已经引发岳家和自家人的不满,我得想想该要怎么做才能让祝西临痛不欲生。」
看着宇文修兴致盎然的神情,海青颓丧地垂下肩,放弃再次劝说,难得看王爷这般有朝气,所以只好……委屈小姑娘了。
「对了,小姑娘醒了吗?」
看向宇文修的笑脸,海青只想仰天长叹。
王爷这话,分明就是小姑娘一清醒就立刻通报他……到底想做什么呢?怎么他愈来愈看不透王爷了。
半个时辰后,祝心琏醒了。
医女说了,祝心琏身上只是些皮肉伤,并没伤筋动骨,只要精心养个几天,保管连点疤都不留。
宇文修特地前去探望,让暗卫们都懵了,这是他们识得的那个王爷吗?
十二年的关门抑郁生活,让王爷想把累积了十二年的怒火一口气发泄在小姑娘身上?这岂是君子所为?
想是这么想,但没半个人敢劝说半句。
屋里,祝心琏正坐在床上发呆,一听到开门声,随即抬眼望去,杏眼瞠得圆圆的,难掩惊慌。
「公子。」她想起身,脚却痛得难受,只能依旧坐在床畔。
「身上有伤,不须多礼。」宇文修说着,递了一个眼神,海青立刻拉了张椅子搁在离床几步外的位置,自己守在大敞的门外。
虽说这么做于事无补,但至少他心里好受。
宇文修倒是不以为意,迳自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祝心琏,才刚及笄的小姑娘,姿容不错,没半点像祝西临,让他觉得顺眼许多。
「医女说你身上有伤,得静养几日。」
祝心琏纵然有满肚子的疑问,但一想到自己不小心看光人家的身子,又很丢人地从假山跌落,只好把疑问往肚子里吞,先道谢再说。
「多谢公子相救,不知道能不能代为通知我的家人,接我回去?」
「三更半夜,怕是不妥。」
「那……能否托人跟我的家人说一声,免得家人担忧?」
「可以。」家人担忧?整个祝家恐怕也只有祝西临会担忧,偏不告诉他。
「多谢公子。」祝心琏松了口气。
宇文修摆了摆手不语,只是一迳地打量她。
这打量的目光太灼热,让她无法假装若无其事,踌躇地开口,「不知道公子还有什么事?」都说是三更半夜了,就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就算大门敞开,他也不该继续待在这儿吧。
宇文修微扬起浓眉,嘴角微勾,「有件事想与你谈谈。」
他本就打算以有人追杀她为由,将她带到府里做客,最好是能囚困个几天,毕竟她要养伤嘛,伤在脚,自然无法随意移动。
可现在恐怕不是做客,而是当人质了。
这话听在祝心琏的耳里,想到的便是温泉意外一事,吓得她赶忙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你肩上的烧伤还是腹部的痣什么的,我都没看见,真的!所以我应该不用负责吧……」
因为她老往渡口跑,所以爹一再告诫她,就算在外走动也不许与男子单独相处,更不可以瞧渡口那些打着赤膊的男人,要真瞧了,也许会被人以此要挟被逼着出阁。
偏偏她刚刚看见的不只是肩膀胸膛……他全被她看光了,怎么办?
而且明明只要这位公子不提,她按住不说,谁也不能逼她负责,可她怎么会傻得主动提起温泉的事……她怎么会这么傻!
这是祝心琏人生头一回觉得自己傻得可怕。
门外的海青闻言也忍不住地朝房里看了眼,心想这小姑娘是不是摔到头了,说起话来很不清醒啊。
第二章 偏偏就要逼她嫁(1)
「什么意思?」宇文修微眯起眼,声音冷冷。
祝心琏面如死灰地无奈道:「我年纪还小不想出阁,我爹也说过至少要留我到双十才出阁的。」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不想出阁,可是她刚刚……连痣都说了。
她字句诚恳出自肺腑,宇文修却听得脸色愀变。
她脑子里装什么玩意儿?
以为她看了他的身子,他会逼婚要她负责?她当她是谁了,不过是个外室之女,还怕他这个王爷要她负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祝心琏看他脸色发沉,怕他真要自己负责,忙又道:「叔叔,咱们年纪差得颇远,所以不可能成亲吧。」
他虽然长相俊美,但怎么看都至少大她个十岁,这么说也许很失礼,可为了不出阁她也只能说个大实话。
叔叔!宇文修瞪着她,掐死她的念头都冒出来了。
瞧瞧这丫头,用一句叔叔拉出辈分,满脸惶恐,表现出诉不尽的嫌弃!混帐东西,她竟敢嫌弃他!
太不愉快……真是太不愉快了,这丫头跟她爹一个样,狗憎人嫌!
宇文修蓦地起身,动作过快,宿疾让他的腿弯了弯,身子也歪了歪,祝心琏见状,赶忙起身要扶他,却忘了自己伤到脚,才刚踩地便疼得她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前扑去,硬是将好不容易才刚站稳的宇文修扑倒在地。
砰的一声,海青立刻冲进房内,却见小姑娘压着主子,他呆了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还不快把她给本王拉开!」宇文修怒吼道,俊魅脸庞因怒气显得扭曲。
海青赶忙上前让祝心琏搭着他的手起身,可她脚疼,试了两三回还是站不起,纤柔的身子不断地在宇文修身上蹭,蹭得他光火将她拨开。
「啊!」祝心琏在地上滚了圈,痛得低叫了声。
宇文修微愕地看着自己的手,再看向她时,想起她是祝西临的女儿,那一丁点的内疚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耻!
海青为难地看了祝心琏一眼,最终还是选择将主子扶起再说,他要是先帮小姑娘,不知道王爷还要怎么整治她。
「让人把医女唤来,顺便备上软轿。」
「咦?」这是要送小姑娘回去了?不太对呀,这不是王爷近年的行事作风。
然而,宇文修没道下文,迳自往外走,海青也只能对祝心琏露出个抱歉的神色再赶紧跟上。
走出了小院子,宇文修才道:「你觉得本王看起来……」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撇唇哼笑了声,「算了。」
笑话,难道他还在意被人嫌弃了?他自个儿都嫌弃自己,旁人嫌弃也是正常……不对,谁都能嫌弃他,就姓祝的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