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吉时亲了亲女儿,「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们晚辈,总要尽量让长辈好过才是道理,看着老太太跟婆婆那样想抱男孙,我心里也难过,但让我张罗妾室嘛,我自问心胸狭窄,做不到。」
朱子衿莞尔,「早知道了。」
「我娘那边——」
「已经派车子去接了。」
自从姜吉时对汪氏很大方开始,汪氏就很好说话了,游姨娘现在姜家还能够上桌吃饭呢。
姜吉时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着他,只是傻笑。
夫妻俩又说了一会话,马婆子端了麻油鸡汤进来,「二少爷跟满小姐出去吧,二少奶奶刚生完梅小姐才几个月就怀孕,又是双生,很伤身子,得好好休息才是。」
朱子衿抱起满姐儿,「好好照顾。」
马婆子恭恭敬敬的回答,「是,老婆子不敢偷懒。」
姜吉时坐月子期间,汪氏带着游姨娘来了两趟,当然对哥儿各种称赞,游姨娘又手缝了不少布老虎,布孔雀给逗弄孩子。
出月子后,姜吉时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学堂的先生给姜识文报了明春的秀才考试。
虽然启蒙晚,但受教,先生觉得他可以去试一试。
岁月匆匆,又是三年过去。
姜吉时在家里被四个萝卜头弄得团团转,孩子可爱归可爱,但皮起来也真的很皮,尤其仁哥儿跟和哥儿,两人力量大,上房揭瓦,没一刻消停,嬷嬷丫头整天在院子里找小主子在哪。
朱老太太一贯溺爱,男孩子嘛,一定这样的。
朱子衿不认同,他会惩罚,会打骂,两个孩子对爹是又敬又爱,别说,打下去还真有效,有打有乖。
满姐儿五岁,已经开始去族学启蒙,梅姐儿见姊姊有,自己没有,大哭,朱子衿好笑的把她也送去朱家族学,才一天又哭着回来,可是来不及了——已经入学就不能中途退出,这是对先生的尊重,梅姐儿是启蒙班最小的孩子,冬天起床时都要哭上一顿,总惹得朱子衿跟姜吉时一阵好笑,哄过后学堂还是要去的。
一日,仁哥儿跟和哥儿被朱老太太抱去,姜吉时在房间绣花,她是乡下丫头,绣花不是擅长,但做一些裤子袜子还是可以的,她身为妻子跟母亲,想要给自己亲爱的人缝制衣物,朱子衿跟四个孩子的里衣跟袜子,都是她亲手做的。
现在虽然是隆冬,但春天的衣服要赶紧准备起来,京城转暖也不过几日间,到时候再准备就太晚了。
格扇打开又关上,眼角瞥到一个人影,放了一盏茶在她的几头。她以为是嬷嬷,就没抬眼,继续专心做朱子衿的春天里衣。
惫嬷燃起香来,屋内燃着香跟银丝炭,很暖和,但银丝炭没味道,原本应该是无味的房间,却隐隐闻到一股幽香,像是杜鵰的味道……
姜吉时抬起头,这才发现不是嬷嬷,是朱子衿。
于是放下缝制到一半的里衣,嗔道:「回来了怎么不说话?」
「见你这么专心缝制我的衣服,我心里舒服,想多看一会。」
「贫嘴。」
「我这是真心真意,夫人居然说我贫嘴。」
姜吉时就见薰香球中放着七八朵粉红色的杜鵰,普通花朵,好生好养,游家村到处都是,虽然不是什么名贵花种,但姜吉时却是喜欢的。
她拿起花朵一笑,「这时节哪来的杜鵰?」
「今日去陈大人府上,路上见到几丛野生老杜鵰开了,就摘回来,虽然开得早了,颜色没游家村的好看,但也难得了。」
姜吉时心中一甜,难得的不是花的颜色,难得的是他看到杜鵰,想起了她,想起了游家村。
就在这时候,格扇传出敲门声,「二少爷,二少奶奶,快点到大厅。」
就见朱子衿神色一喜。
姜吉时也跟着心跳加快,「是不是有好消息?」
「我今日去陈大人府上,他跟我透露,今年黄茶还是我们朱家的君山银针夺得贡品资格,八位名士都给了甲级。」
白茶由皇上钦定为朱子衿的白牡丹,故不再竞茶,其余茶品三年一轮,今年是黄茶与黑茶的评级年。
朱家跟三年前一样,出了两品黑茶竞贡,朱老爷的千两茶,朱子衿的茯茶。
但朱子衿种茯茶的那块山坡地,去年十二月大雨,虽然已经紧急采收,但没太阳,用的是温火烤乾,味道就不好说,喜欢的人会喜欢,但不喜欢的人就是不喜欢,不知道那些名士是肯定呢,还是不能接受。
姜吉时内心怦怦跳,「还黑茶呢?」
朱子衿得意一笑,「是——茯茶。」
姜吉时内心狂喜,「真的?」
「哪有假?」
姜吉时情不自禁拉住他的手,「那太好了,只是公公那边……」
「放心,青出于蓝,爹只会高兴的,就像我们的哥儿姐儿,哪日比我们更优秀了,我们也只会替他们欢喜而已,这世间没有爹娘会吃孩子的醋。」
姜吉时想想也有道理,「那就好了。」又忍不住道:「我的夫君真本事。」
「那可不。」朱子衿得意的尾巴都要翘起来,「当年在江南你护我周全,现在在京城,换我让你一世无忧。」
丫头拿过貂毛大髦,替两人穿上。
两人牵着手,走出格扇,打算去大厅打赏报喜的人。
姜吉时让朱子衿握着,他的手掌心很大,牢牢的把她的小手包着,暖和极了,夫妻俩一面闲谈,一面朝大厅前进,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年那个瘦弱的包子,会变成现在这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自己的人生还真是跌宕起伏,原本以为要在乡下待一辈子,却没想到被接到京城,还意外的跟包子重逢了。
自己刚开始对他并没有爱情之类的东西,但在姜家食堂被火烧毁后,他在自己求助无门的时候帮了自己,两人开始接近起来,又因为秦家上门提亲,加入了朱姜两家的结亲速度。
生为长子嫡孙之妻,她第一胎生女,他欢喜,她第二胎生女,他一样疼爱,然后生了双胞胎儿子,他没因此忽略满姐儿跟梅姐儿,四个孩子都是心头肉,没有偏心。
京城高门的奶奶没人比她好了,她有一个好丈夫,不嫌弃她家贫,不嫌弃她书读不多,不嫌弃她肚子上始终消不下来的那圈肉。
「包子。」
「嗯?」
「我们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朱子衿握紧了她的手,「那是当然。」
从江南缘起,在京城缘升,然后来世要缘续。
包子是好包子,大妞是好大妞,包子跟大妞小时候完拜堂,长大了真的成亲,并且约定,下辈子还要在一起。他们的缘分外人不懂,也没必要解释,他们了解就可以了。
雪花纷飞中,两人相视一笑,走到回廊,隐隐听见内厅喧闹不断,朱老爷谦让的声音,朱太太喜悦的声音,杨姨娘,许姨娘讨好的恭维。
何氏问,虽然朱子衿有嫡子,但将来想让忠哥儿跟孝哥儿去跟着二伯学做生意,朱子宣大声叫好,二哥有出息,自己将来有保障,报喜人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朱子衿跟姜吉时夫妻对看一眼,都是在微笑,进入花厅,进入即将迎来的恭贺里。
番外 分离多年的有情人
对朱子衿来说,六月二日应该是双喜临门——他的茯茶收成好,然后他想找的人也找到了。
姜吉时落水那日,安定郡主去看人,她把自己的故事跟姜吉时说,如何爱上一个侍卫,又如何害了那个侍卫,嫁入朱家,只因为姜吉时跟那侍卫长得相像,相似的面孔她看了高兴。
朱子衿在这几年曾经跟敬亲王见过几次,一个很和蔼的长者,他始终不认为敬亲王会那样狠心,仅仅只是因为女儿喜欢对方,就杀对方全家。
四月多时,趁着陪安定郡主回王府,郡主跟敬亲王妃说话,他这个「女婿」理所当然就去敬亲王的书房。
敬亲王虽然儿女众多,但安定郡主是嫡出,毕竟比较关心些,两人说了些日常,朱子衿委婉问起当年之事,敬亲王沉默了许久,命人去仓库拿了一幅画像,是个男子,面貌清朗,身材修长,落款是郡主手笔。
朱子衿惊讶,「小婿以为拙荆跟画中之人是双胞胎。敢问敬亲王,此人是何姓名?」
「叫做武三郎。」语毕,敬亲王重重一声叹息。
朱子衿又旁敲侧击了一会,觉得敬亲王说起那人,没有愧疚,也没有愤慨,倒是不明白的情绪比较多,于是大着胆子问,武三郎真的死了吗?
敬亲王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他给了一点银子,命武家离开京城,永世不得回京,若是让他知道武家回京,必定不会再留情。
武三郎上有爹娘,有两个哥哥,七个可爱的侄子侄女,他当夜就带着一家逃了,此后再没消息。
因为武三郎「死了」,安定郡主越发暴戾起来,她有皇太后这尊大佛溺爱着,想怎样就怎样,连敬亲王跟敬亲王妃都扛不住,她不成婚虽然不妥,但也只能由得她,想嫁给一个皇商当贵妾,也还是只能由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