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笑容未减,但眸中却突然闪过了一抹混沌难明的情绪,金映烟淡淡一笑,说道:「妹妹想见他又何必让我安排,他的院子你也知道在哪,直接去了也就是了。」
「妹妹是怕姊姊多想……」
「我有什么好多想的,我早说过了,虽然我离了靳家,但无论在不在靳家,也得为你姊夫守着。」
虽然靳柳枫没事,但顶着寡妇的名头能够省去很多的麻烦,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因此就算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慕寒月的计划,可她也没有打算除去寡妇的身分。
何况若是此番事成,便能大大削减三皇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那么以龙竞天的灵巧善忍,或许真能争得一席之地。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等龙竞天坐上皇位,慕寒月也必定会有一份厚重的从龙之功,将来慕寒月的身分必然水涨船高,到时候要娶什么高门贵女,于他而言又有何难?
对于自己的处境,她心中很是清楚,自己寡妇的身分终究会成为他的绊脚石,她已然欠他太多,又怎么可能让他因为自己而不能更上层楼,好好发挥胸臆之中的鸿鹄大志。
「姊姊真是这么想的?」
「自然是真的。」金映烟微微点头,语气斩钉截铁。
「既如此……那么妹妹可否厚颜,请姊姊成全妹妹一事。」
话说到了这里,金映烟要是还不懂金映柳心中在想什么,那也实在说不过去了。
「妹妹若是想要姊姊替你与慕大哥牵个红线,姊姊是不能做的。」
既知金映柳心中盘算的主意,一心为了慕寒月的她又怎肯松口。
虽说金映柳待在庄子里时还算安分,可是她出现的时间终究太过巧合,这世间从来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事出必有因,无论这个因是什么,她是万万不可能让慕寒月搅进这浑水之中的。
「姊姊既不愿,又为何不肯成全,帮帮我呢?」
脸上的笑意蓦地僵住,金映柳眸中恨意乍现,就算情绪收拾得再快,也难逃金映烟的火眼金睛。
「你与慕大哥也是幼时便相识,你若当真有心,自可去他的院子寻他,要我牵线万万不能。」
「既然姊姊没有丝毫的姊妹之情,不肯成全妹妹,那妹妹也没什么话好说的,只愿姊姊往后能日日身体安康,妹妹就先告辞了。」
八幅的长裙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圆弧,一抹冷冷的笑容在她那丰润的唇角绽放,与平素表现出的那种温良恭俭的假象完全不同,不只笑容冷,浑身上下也都散发着冷淡和恨意。
望着那款款而去的身影,金映烟自然也看出了她的转变,心中不免有些诧异,虽然她一直认定了金映柳是怀着目的而来,可她一直认为她是因为金晓企的命令而来,想要在两方对峙的情况下,创造出对金家更好的局面。
这其中甚至可能需要除掉她或者慕寒月,所以这阵子她心中对于金映柳的提防不曾减轻,可如今因为她这态度,她才恍然大悟,金映柳是奉命而来不假,但金映柳与金晓企这对父女也不是一条心的。
金晓企的目的是挟制她以操控慕寒月,而金映烟的目的则是除掉她以得到慕寒月。
这其中的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的。
如果金映柳对慕寒月有情,那么她的骤然离去必定是因为她已达到了目的。
纤细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敲在桌上,金映烟很快地想到自己方才那莫名的晕眩。
若不是金映柳以为自己得手了,又怎会在这个时候与自己撕破脸呢?
艳丽的脸庞蓦地透出一股子的寒意,到底是低估了金家人这种不惜自家人捉对厮杀的狠心啊!
她伸手招来一脸愤恨、怒瞪着金映柳背影的欢雀,然后说道:「你到城里找大夫来,绝不能让人知道!」
「夫人……您这是怀疑七姑娘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吗?」
欢雀虽然性子跳脱,却也聪明灵巧,一听金映烟要她去找大夫便与金映烟想到一处去了。
「你也说了是怀疑,就不用大惊小怪,不过咱们做任何事都得心里头有底,记得别惊动了任何人。」她淡声交代,然后便不再开口,只是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将来该怎么做。
听下头的人说昨天龙竞天回了庄子后,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里,底下人怎么喊,里头都是一片静悄悄的,慕寒月这才不放心的拖着未痊愈的伤体来找他。
虽然之前说了狠话,可到底是过命的兄弟,哪里又能真正不理会?
他生气的是龙竞天对金映烟的看轻,但看龙竞天偷偷透过几个管事,将一大笔银两拿出用以支持金映烟后,再大的气也都消了。
对于龙竞天的脾性,慕寒月也算是了解的,就算再不受宠,终归是个皇子,也是被娇养长大的,就算因为权力斗争现在有了一番历练,整个人沉稳内敛不少,但偶尔却是有些孩子气。
两人亦兄弟亦朋友,看重彼此的程度说是亲人亦不为过,这些日子他的注意力都在烟儿的身上,倒让龙竞天有事都不愿来找他了。
唉!他在心里低叹一声,人刚好也走进了龙竞天的院子,就见到主屋大门紧闭,只有禄公公站在门前,焦急的踱来踱去。
禄公公见到他犹如看见救命浮木一般地急步上前来迎他。
「还是没有动静吗?」慕寒月皱了皱眉头。
以龙竞天的性子,往常就算遇着什么事,闷个半天也就能将心底的郁气发散出来,少有这么久还闷着的情况,看起来这回的事不小。
「都没动静,昨天无论咱家要送茶送水或是送饭,都被喝斥,今儿个早饭也没送成,慕爷说说,这样奴才怎能不急呢?」
若不是被逼急了,他又怎会拼着触怒主子的危险去找慕爷过来呢?
「嗯。」轻应了一声,慕寒月脚步没停的就往紧闭的门走去。
禄公公以为他会先敲敲门,毕竟再怎么说,屋子里头的可是大皇子啊,但接下来的一幕却教他彻底地傻了眼——
慕寒月连手都没抬,走到门前,长脚一伸一踹,那紧闭的门扉便摇摇欲坠,转眼间轰然倒地。
第十五章 交颈鸳鸯(1)
在漫天的烟尘中,慕寒月好整以暇地踱步而入,进了正厅没见着人,他便又推开门继续深入,淡淡的熏香在室内缭绕,清雅绵长的味道却让慕寒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龙竞天素来不喜熏香,为何今日却点上了?
怀揣着心中的不安与不解,他缓步上前,却见龙竞天整个人蜷缩在榻上,双眸紧闭,额头还泌着冷汗,哪里还有平素的飞扬潇洒?
这是怎么回事?慕寒月心中大惊,几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想去探龙竞天的额头,以为他是生了病才会看起来这样糟。
但他的手才一靠近,龙竞天的眸子蓦地睁了开来,原本深遽的眸子如今布满了血丝,浑身一股浓浓的疲惫感,让人轻易可以感受到。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今儿个燃的香好闻吗?」对于慕寒月的问题,龙竞天没有回答,反而看着他问道。
「你到底怎么了?」
瞧过他吊儿郎当的模样、瞧过他傻乎乎的模样,更瞧过他色厉内荏的模样,可他从来没有瞧过这样的龙竞天——彷佛浑身上下的精气神都被抽离了,曾经对他重要的东西,如今彷佛都不再重要了一般。
他竟问他那香好闻吗?
「你……」面对这样颓唐的龙竞天,慕寒月本能的想要开口喝斥,可脑筋动得快的他又想到龙竞天突然提到的香,脑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
「这香是谁给你的?」莫不是这香有问题?这样大胆的臆测突然从他心里冒了出来,于是他冷声问道。
「自双是当今天子赏的。」
皇上赏的香自然是好香,皇上赏香更是一种荣耀,龙竞天这一辈子都被忽视,可在某种程度而言,他也一直都在寻求当今圣上、他的父亲的认同。
但若是这样,现在的龙竞天应该是如沐春风、一脸得意的炫耀,且明明最近皇上多有倚重龙竞天啊……
「所以这香有问题?」
「七七四十九种毒物再加上冰晶木莲,这么优雅淡然的香味,只怕举世再难找到了。」龙竞天语带讥诮地说道。
若非昨天老三来找他,语带好奇的问他父皇赐的香用了没,引起他的怀疑,他也不会起心动念找了信任的御医去检查父皇所赐的熏香,更不会知道父皇竟然会憎恶他到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地步。
就算他母妃使了计害了父皇的宠妃,导致父皇自小忽视自己这个大皇子,可他终究是父皇的嫡亲血脉不是?
虎毒尚且不食子,父皇却在看到他近年的努力后,又存心想要置他于死地,这也太使人心寒了。
得到父皇的肯定一直是他努力的目标,明明这阵子父皇夸赞他的次数多了,好几回甚至主动留他一起用膳,他心里才在开心,谁知道情势突然生变,不禁让他有些万念倶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