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羽纯!
  薛羽洁蓦地醒悟,一双美眸瞪得更大更圆。
  没错。她仔细地比对相片上女人的五官相貌——那女人正是羽纯没错。
  姐姐的五官与她一模一样,也难怪那些娱乐记者会错认。
  这么说,是羽纯跟那个所谓的香港青年才俊共进晚餐,是她和那个男人状甚亲昵?
  她……她不是爱着傲天吗?怎么刚刚回台湾不久就勾搭另一个男人?
  这该死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羽洁瞪着杂志,更加仔细地读完整篇报导,愈读愈是面色阴沉。
  根据杂志记者所言,那个和羽纯共进晚餐的男人在香港科技界影响力非同小可,年纪虽轻,却已是重量级的人物,还上过亚洲知名商业周刊的封面。
  亚洲知名商业周刊?
  薛羽洁颦眉,黑眸笼上一层暗影。
  由记者不敢直接提名道姓,只敢这样旁敲侧击地暗示那男人真实身份的情况看来,他确实是相当具分量的商业人物,招惹不起。
  羽纯什么时候认识那样有头有脸的男人了?
  薛羽洁咬牙,端起橙汁啜了一大口,意图借冰凉的液体镇定不安的心神。
  无奈,心神仍是惶惑不定,呼吸,甚至更加凌乱了。
  她闭眸,深吸一口气,重新展开眼睑时,一个忽然映入眼帘的伟岸身躯几乎吓了她一跳。
  “傲天!”她轻喊着,微微惊慌地察觉任傲天的脸庞是阴暗的,紧紧蹙起的浓眉显示了他晦涩的心情。
  他看到相片了。
  薛羽洁灵敏地察觉这一点,注意到他湛幽的黑眸凝定的焦点。
  他看到羽纯和一个陌生男子共进晚餐的相片,而且,似乎正为此强烈不悦。
  他果然是在乎她的!
  “是羽纯。”薛羽洁低低地、微微沙哑地迸出一句,“看样子她在台湾过得挺好。”
  任傲天闻言,嘴角一阵不易察觉的抽搐,跟着冷哼一声,“她一向过得好。”他低低地,语气不无讽刺,“那女人一向懂得照顾自己。”
  他在嫉妒。
  薛羽洁紧紧咬牙,星眸在那张近日来难得显现情绪的英挺脸孔一阵流转,无法抑制心底突如其来的怒意。
  她暗暗吸气,好不容易平复自己的心情,嘴角勉强勾勒一抹浅笑。
  “是啊,姐姐一向懂得照顾自己。”她放柔嗓音,让语气淡淡抹上惆怅,“她不像我。”
  可他却仿佛没听见,没注意到她有意博取同情的凄楚语调,仍一径直直瞪着杂志上的相片,湛眸幽深,无法轻易窥见其间思绪。
  她无法忍受这样的忽视,不觉冲口而出,“我们结婚吧,傲天。”
  “什么?”他一愣,终于收回一直瞪着薛羽纯相片的眸光,转凝她清丽秀颜,面容难掩极度震惊。
  她回望他,轻轻咬住下唇,“你……愿意娶我吗?”
  他仍是震惊地望着她,俊逸的唇边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吐不出任何一句。
  “你愿意娶我吗?傲天,”她闭眸,深吸一口气,接着静静幽幽吐出致命一句,“娶我这个随时可能离开这个世界的女人?”
  任傲天闻言倒抽一口气,英挺的面孔瞬息万变,掠过一道又一道复杂难解的神采,最后,深不见底的黑眸停定桌面。
  停在那本摊开的杂志内页,薛羽纯漾着浅浅笑意的相片上。
   
   ☆ ☆ ☆
   
  他们竟然连这样的相片都拍到了。
  薛羽纯摇头,眸光从杂志上她与男人的相片收回,禁不住幽幽叹息。
  都怪她长了一张和羽洁一模一样的脸孔,才会他人误认,成了娱乐记者追逐的对象。
  “究竟怎么一回事?羽纯。”
  男人低沉的嗓音质问着她,她抬头,望向那个直直立于她面前的修长身躯。
  “别问我,无情,我也不晓得。”
  “怎么可能不晓得?”任无情蹙眉,不满她有意逃避的态度,在她对面落坐,一双湛眸紧迫逼人地盯着她。“照片上的女人的确是你吧?”
  “是啊。”
  “你真的跟李培元一起吃饭?”
  “嗯。”她颔首承认,半带无奈地。
  他却不似她心情低落,嘴角翻飞起好看的弧度。“真有你的,羽纯,李培元呢,多少女人想求他多看一眼都求不得。”
  “是他邀我的。”薛羽纯冲口而出,不满任无情那若有深意的语气。
  “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任无情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听说他很少跟女人来往的,没想到竟主动邀约你。”他一顿,黑眸更加光辉璀璨,“可见他是真的对你有好感。”
  “也没什么,我们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怎么认识的?”
  “在凤凰城念书时跟朋友一起出去过几次,他偶尔也会出现。”薛羽纯淡淡地。
  “啊,团体活动。”任无情微笑颔着,“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她瞪他,“他回香港,我也回台湾,前阵子才在台北偶遇,一起吃顿饭而已。”
  “就这样?”
  “不然还要怎样?”
  “啧,真可惜。”他夸张地。
  她秀眉一紧,“有什么可惜的?”
  她冷淡的语气令任无情扬一扬眉,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轻轻叹气,“你就是这样,羽纯。”“我怎样?”“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他摇头,“这样怎么有男人敢追你?”
  “不敢就罢了,我不希罕。”
  “你已经不年轻了,明天就满三十一岁。”他若有深意地。
  “我知道。”她撇嘴,“不用你提醒我这个残酷的事实。”
  “你没想过好好谈一次恋爱,结婚生子?”
  薛羽纯默然,别过头去。
  “羽纯!”她漠然的态度令任无情有些气急败坏,伸手转回她下颔,“看着我,羽纯,告诉我,”他低低地,深深地望她,“你是不是还爱着傲天,没办法忘了他?”
  “我没有。”她语音沙哑。
  “真的没有?那为什么不肯接受别的男人的追求?”
  “我只是……只是不想。”
  “他爱的人是羽洁啊。”
  “我知道。”
  “那你还念念不忘——”
  “我没有念念不忘!”她蓦地扬高嗓音,黑眸倔强地瞪他。“我三十一岁了,无情,你以为一个超过三十岁的女人还会作那种不切实际的梦?”
  他只是静静地望她,“不会吗?”
  “你以为我究竟为什么到德国去?”
  “为什么?”他静定地问。
  而她,仿佛嗓音一梗,陷在喉头发不了声。
  “告诉我为什么,羽纯。”
  她没立刻回答,面容刷白,墨帘跟着一落,掩去眸中神色。
  半晌,方重新扬起眼睑,静静幽幽地望他。
  “为了告别,无情。”她低低地,语声虽强自镇定,仍掩不去底蕴其间淡淡的惆怅感伤,“我去德国见傲天。是为了告别。”她一顿,深深吸气,“告别那段永远不会倒回的青春岁月……”
   
   ☆ ☆ ☆
   
  是的,是为了告别。
  告别这些年来总在她心底盘旋不去的青春岁月,告别总是沉沉重重压在她内心深处的浓浓渴望与感伤。
  她明知不可能的,少女时代肝涩而浪漫的梦想不可能有实现的一日。
  她只想再见他一回,只想他也能看她一眼,深深地、长长的一眼。
  然后,她便能带着这温暖深刻的记忆离开他,将一切有关他的热切想望深深地、永远地埋葬。
  葬在那株开在高中校园红色凉亭边的白杨树下。
  你若是那含泪的射手
  我就是那一只
  决心不再闪躲的白鸟
  只等那羽箭破空而来
  射入我早已碎裂的胸怀
  你若是这世间唯一
  唯一能伤我的射手
  我就是你所有的青春岁月
  所有不能忘的欢乐与悲愁
  就好像是最后的一朵云彩
  隐没在那无限澄蓝的天空
  那么让我死在你的手下
  就好像是终于能
  死在你的怀中
  就让他拉弓射她吧,将那现实的羽箭狠狠地、精准地射入她胸怀,让她一颗总痴痴怀想着少女梦想的心能真正地、完全地死去。
  让他射她吧,像猎者毫不留情地射下傻傻振翅的白鸟,落下漫天羽。
  让他重重地伤她吧,好让她能完全死绝了一颗对他怀抱着妄想的心。
  就让他伤她吧,她心甘情愿。
  但为什么……心,会这样地疼?泪,无休无尽地流?
  她不是心死了吗?不是已决定不再为他流泪,为什么还要这样揪着一颗心揪得整个胸膛严重发疼?
  “傲天,你伤了我,可是,你也留给我美好的回忆……”她喃喃地,凄然低语。“你……让我无法干干脆脆地忘了你。”
  如果他终究要伤她,为什么还要曾经待她好?为什么还要关怀她、在乎她,在她发烧昏迷时彻夜守护着她,在她烧了那一桌难以下咽的菜后一口一口地吃完?
  为什么不完全冷淡无情地重重伤她,偏还曾经温柔体贴地待她?
  为什么……要吻她?
  “为什么?傲天,为什么?”她低低地问,明知远在异乡的他不可能回应,仍是傻傻地、痴痴地问着。
  为什么……
  她展开眼瞪,让月夜中气氛格外宁谧的校园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