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无心的话,倒说中了几分,不过寻音很坦然的承认,“我是丫鬟出身的没错呀,怎么,相公没告诉你们吗?”
要不是知道程慧如爽利的个性,她还会以为她是故意说来讽刺自己了。
“喔?”程慧如大感惊异,“三弟那小子只说,他可是从一堆名门千金中,慧眼独具的挑中了你,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你不是出生在富贵人家中呢。”她有一种高贵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做下人的料。
寻音笑了笑,也没解释太多,她怕大嫂越问越多,那卖身入府当丫鬟前的过往就瞒不住,那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触及的往事。
程慧如见她不想说,也不逼她,拿起手中的衣服,趁势转了个话题。
“你看这寒梅图绣得怎么样?”她出身绿林,打打杀杀的事遗算在行,但女人家的活可就……差强人意了。
“还算不错,但针脚有些乱。”
她微笑指点,拿起针替她绣起来。
程慧如看得目不转睛。
好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子,这样才德皆备,真是打死她也不相信会是一个丫鬟。
两人正在研究着刺绣时,冷不防耳边响起汤佑臣的声音──
“大嫂今天气色不错,在绣娃儿的衣服吗?”
程慧如招呼他坐,“是啊,你们兄弟俩开完会了吗?”这几日帮里的男人都在讨论如何对付天虎帮的事。
“嗯。”不过他显然不想多说。“谨儿呢?还有康儿怎么也没见着?
寻音开口回答,“康儿说要钓鱼,我让谨儿也跟着去了。”
程慧如补充,“放心吧,我派个下人跟着他们,不会有事的。”
他点点头。
寻音接着问:“怎么过来了?事情都忙完了吗?”
他凤眸漾笑的说:“想你就来找你了啊。”
她霎时一张脸都红了,“大嫂在这你还胡说……”
程慧如笑道:“那你们继续聊,我不碍着了佑臣这番心意了。”
她欲走下亭台,寻音立即起身上前扶住她。
“别忙别忙,这段路我还能走得回去,你真把我当主子照料啦。”
寻音笑嗔她一眼,“大嫂也来笑话我……”
她笑着摆摆手,慢慢走远了。
寻音回过身来,瞥了夫婿一眼,发现他的目光灼热又专注,她也不知怎么的就害羞起来,低头佯装收拾着桌面的绣线,就是不敢看他。
“怎么突然害羞起来了?”汤佑臣上前执起她的手,好笑地问道。
“都是你刚才乱说话,大嫂一定会笑话我们的。”她嗔道。
他不以为然的一笑,“你当大嫂是未出阁少女啊,放心,她平时比我更口无遮拦,她敢笑你的话你再来跟我告状。对了,我有事跟你说。”
他凝眸望向远处的荷花池,幽绿的池里一片平静,“我过段时间要去青海一趟。”
她心一跳,表面上却扬起一脸笑意,“是吗?到时我帮你收拾行李。”她不想给他负担,虽然心里很担心、很担心。
他牵起她的手,温热的大掌传来令人安心的感觉,“还有一件事,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嗯?什么地方?”
俊脸扬超神秘的笑意,“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拉着她来到府后一处梅林,现在还没入冬,梅林里一片黑压压的,很有一种古老的意境。
汤佑臣拉着她走进林间小路,深幽幽的在白日显得静寂,令人心旷神怡。
她觉得自己喜欢上这里了。“为什么想到要带我来这里?”
“这个地方是属于我的。”他有些得意地说:“这片梅林都是我栽的,有十年的时间了。”
十六岁时加入龙帮至今,他从一株小梅树开始栽种,白驹过隙,眨眼间都成林了。
她惊讶地望向他,眼里是掩不住的不敢置信,“是吗?有那么多梅树呢,一定很辛苦吧?!”
寻音伸手轻触那些枝干,厚实的树皮扎着手指有刺痒的感觉,她打量着四周,想像着当时年少的他在这里一锹一铲种下梅树的情形,不禁浅笑起来。
他带她继续往里面定,一条小溪蜿蜒而过。“这溪流是我从后山引过来的,那里有个池。”
“为什么要种下这片梅林?”她好奇的问道。
他想着该怎么把当初的心情说出口,“当年跟着师兄们一起出生入死,过着舔刀口过生活的日子,种下梅林是希望心有所依吧。”
很简单的理由,却成就了最美丽的风景,就像他挑中她时的情况一样。
他带她继续往里头走。
地上积着一层枯干落叶,一些草根露在萧瑟秋风外。他拉着她一起坐到地上去。
这样闲坐着,在这秋天里清爽宜人。他腿伸得长长的,脸上尽是悠闲自得。
寻音眼尖瞅到他颈后有抹红艳血痕,心一惊立即拉过他来看。
“相公,你受伤了。”
他眼神动也没动,轻描淡写地道:“我没注意,有伤吗?”
她眉头微蹙,细心审视伤口,其实不算严重,但她还是好心疼,手指轻抚上去,忍不住想起身去拿药替他敷上。
他猜出她的意图,拉住她,“别大惊小怪,你没讲我都还不知道自己受伤。”
“怎么会受伤了?”
他淡道:“今天随大哥出去了一趟,解决了些小事。”
“你要小心点啊,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她忆及他胸口上那道刀疤,脸色不禁白了。
汤佑臣伸手搂过她往自己怀中拉,“我不拿命开玩笑,那我开你玩笑好了。”他逗着她,恣意吻着他最爱的白玉雪肌。
她红了脸,“相公,别闹了。”
他深深吻了她一记后才放开她,双手将她的腰围住,两人亲密地坐在一起。
“没问过你,住在这里还习惯吧?”下巴顶在她的肩上,他懒懒的问。
“还好。怎么了?”他温热的气息喷在颈项处,令她浑身不自在、很痒啊。
“最近天气开始变冷了,你要注意身子。西安的气候不比燕京,就多了份凶狠。”
“嗯。”感受到他的关心,她心头一暖。
也不知是不是抱着她太舒服了,他就这样睡着了,寻音也随他,安静地窝在他怀里。这几天来他都没睡好,现在多少补一点眠吧。
只是时间渐渐晚了,她看了看天色,怕他着凉,这才轻唤醒了他。
汤佑臣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睡过去了,老天,他这么个大男人,这么压在她身上,怕不把她给累坏了。
“咱们回去吃晚饭了,今晚你要早睡,看你异得这副模样。”她的语气里满是心疼。
他懒懒起身,健臂将她搂住,“女人都这么啰唆吗?娘子,你再念我就又要睡着了。”
她又好气又好笑,“在这里睡着我怎么带你回去?”
“那你就回去帮我拿床被子来,不要理我让我在这睡就好啊!”他嘻皮笑脸的逗着她。
她怎么可能不理他,如果真是这样,她大概真会抱床被子来,而自己就当……他的暖炉吧!
第6章(1)
人潮熙熙攘攘的市集上,寻音带着谨儿,和几名婢女陪着程慧如在街上随意逛着,过几日便是观音菩萨的生辰,这也是路上游人为什么会这么多的原因。
“寻音,你来了西安这么久都没好好逛过,趁今天一定要好好逛个够。”
她紧牵谨儿的手,生怕被这人潮给冲散了,“我没想到会这么多人,早知就待在家里,外头太热闹了。”
“热闹才好啊,观音诞辰一定要隆重庆贺的。对了,到时你要不要出来瞧热闹?”
“到时候再说吧。”她浅笑道。
婢女芸儿出声说:“夫人,前面便是十四娘绣坊了,您要进去选绣线吗?”
程慧如点点头,就在几人往不远处的绣坊走去的时候,寻音忽然被迎面而来的人狠狠撞了下,她惊讶抬眸,对上一双杀气浓浓的冷眼。
那人迅速低头,他戴着寻常猎帽,五官看不真切。
她微皱眉便移回目光,觉得只是普通粗汉没有多想。
这时程慧如却脸色发白,“寻音……”
她紧张的扶住她,“大嫂,怎么了?”
“刚才、刚才有人往我手中塞这个东西!”程慧如摊开手,露出一截锋利刀刀。
寻音被吓厂一跳,大为紧张,“我们现在回去──”匆匆回头,只见方才撞着她的那抹人影消失在人海中了。
几人立即回府。
胡一海得知妻子受到惊吓后急急赶回来,而早他一步回到府中的汤佑臣正拿着那把薄刃仔细审视,眼神若有所思。
“慧如,你有没有受伤?胎中孩儿还好吧?”他紧张询问。
程慧如摇头,“我没事,你别大惊小怪了。”
“到底是哪个家伙敢惹上龙帮的人,活得不耐烦了。”他拥着爱妻,担心不已。
汤佑臣抬头对他说:“大哥,借一步说话。”
两人一起走出房门外后,他才开口,“大哥,这东西是天虎帮的。”
胡一海脸色一冷,接过刀刃瞥了眼,果然!
“我想他们的用意是想警告我们。”
胡一海紧握的拳头青筋陡起,“你二哥的事我们还没实际行动,他们就这样惹上门来了,真是该死!”